九十年代敗家媳婦兒 第32節
知道彭芳做下的事情以后,她不是沒想過告訴家里。 她從季家跑回家,沒多久季臨就來了,但那時候的她沒有辦法接受彭芳對她做的那些事情,根本不愿意看到季臨,她讓他走,他卻在猜她遇到什么事情,非要和以前一樣在她房間門口陪她說話,還問她跳舞的事。 問她東方歌舞團團長又一次下來的事,問她去京市的可能性有多大。 問的都是些她沒辦法回的問題,她不知道怎么告訴他,她跳不了舞了,她被一起跳舞的隊員一次又一次的整,給她整出恐懼了,她現在看到舞臺就開始怕,怕衣裳繃開,怕她懸飛的綢子突然再斷裂。 她更怕看到老師那一次次失望的眼神。 怕聽到老師又在那里說,怎么回事呢,第一次你結巴不能被選上,這一次你結巴好了,老師好不容易賣老臉又推了你,你卻出這么大丑,和你說過了呀,平時要注意團結隊員,跳舞重要,做人也很重要。 一切一切,都讓她恐懼,原來她那么熱愛跳舞,現在卻看到舞蹈服都恐懼,她不知道怎么告訴他。 他最喜歡的就是她跳舞了。 她煩不勝煩,打開房門準備躲出去,但因為當時她心不在焉,又太著急逃開季臨,下樓梯的時候她沒注意竟然踩空了,季臨在她身后看見,匆忙抱住她拿自己身體給她當了rou墊。 最后他們從二樓摔下來,她只是一點擦傷,季臨的左手卻出了問題。 他為了不讓她被彭芳怪罪,不叫她愧疚,第一次利用他副廠長公子的身份,威脅醫生隱瞞了他的傷情。 一直到被她發現,他的左手連端一杯水都在打顫…… “你就是因為知道了彭芳做的事情,那次才會著急下樓,才會踩空,季臨出事以后,你就瞞下了這事?” 黎菁一提十六歲,申方瓊就什么都想起來了。 黎菁二十多年,歷經了三個大坎坷。 一次,是她六歲,傷了頭,耳聾了,造成障礙性結巴。 一次是她九歲被拐,險些遇害。 一次是她十六歲,跳舞團隊里的人害她,萬幸她人沒事撿回一條命,卻讓她在東方歌舞團團長還有許多評委老師面前出了大丑,從此她看到舞臺就怕,絕望之下她只能決定放棄專門走跳舞這條路,之后又意外跌下樓梯。 “嗯,不管怎么樣,季臨曾經救過我一命,手也是因為我弄成那樣?!?/br> 黎菁笑了下說道,又低下頭,“不過我以后不會再顧忌他了,這么多年,已經夠了?!?/br> 屋里突然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黎萬山眼睛充血的仰起了頭,申方瓊唇抿得緊緊的,以前她忽視掉的一些東西突然浮現在了她眼前。 為什么這幾年女兒不再提及季家,年節不再主動提和他們送禮的話,為什么她那么喜歡熊貓,季臨托人送回來的那個會至今躺在閣樓上面沒有拆開,也沒再提給季臨那邊寫信寄東西的事。 不是單純的他們以為的,女兒長大了,她對季臨沒有多大意思,減少聯系后漸漸疏遠了,還有別的,比如,她知道了彭芳的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比如,彭芳私下里一次又一次找過她…… 她的女兒,在暗處承受了他們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許多委屈。 因為一個季臨,他們一家子被彭芳那個女人給耍了。 申方瓊這輩子從沒拿權勢壓過人,頭一回,她生出了心思,恨不得把彭芳兩口子撕碎,她捧在手心里的寶貝,被人嫌棄,耍弄,糟踐成這樣。 十多年來,彭芳在他們面前一直表現得把黎菁當親女兒一樣待,很多時候季臨都得排在后面。 前幾年她和黎萬山沒退下來的時候,彭芳也明里暗里的暗示,她把黎菁當準兒媳婦在待,甚至年節都按照親家的年節禮在走動。 今年年初,彭芳上門來和他們道歉,說季臨心里有人了,他們家不能娶菁菁了,她當時聽了這個事情很生氣,打電話給二姐找人去打聽,確定下來后,她怒季臨背信棄義,又慶幸女兒什么都不知道,她讓家里以后再不許提季臨,黎萬山不許再想當初答應季臨的那件事。 之后,彭芳男人季海翔當上了代廠長,她開始趾高氣昂,明里暗里表示要幫黎菁做媒。 彭芳勢利,她知道彭芳看不上他們家了,但看彭芳對女兒還算客氣,她沒和她計較,一直到這個月,彭芳上門說黎菁翻垃圾堆的事,提到了她的耳聾,結巴,她才惱了。 但這個事情,老大媳婦兒和老二媳婦那邊已經去找回了場子,前段彭芳才當眾丟了回臉,好些天沒出門。 原來這事在她看已經了結,現在,了結……哪里能那么輕易了結。 這些年,吃了他們家多少,拿了他們家多少好處,都得給她還回來! “mama,爸,這事都已經過去了,我也已經長大了,不需要太多小伙伴朋友了,季臨他媽不喜歡我,我其實也不喜歡她,都沒什么要緊,畢竟我也不和她過日子是不是?” “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br> 氣氛過分沉,黎菁竭力想緩和,她盡量笑著道,想到季臨那邊,她又說: “還有季臨那邊,我們是不可能的,我……” 黎菁舔了舔唇,“我一直都只拿他當哥哥,和大哥二哥三哥他們一樣,就算沒有這三年的誤會,我們最后也不可能在一起?!?/br> “要是他來找我的話,我會和他講清楚……” “乖囡?!?/br> 申方瓊壓著心里的慍怒,平緩聲音打斷了黎菁。 “別的事情我們先不提,季臨這個事,我們告訴你,不是叫你去和他解釋什么,在這個事情上你不知情,沒有做錯什么,不需要去做任何解釋說明,你也沒有任何對不起他季臨的地方?!?/br> “mama和你爸讓你知道這個事,只是為了以防萬一,不想有一天有誰來找你講這個事的時候,你一頭懵沒有個準備,覺得自己對不起人了?!?/br> “季臨這次調回來,mama給你二姨那邊去了電話,托人問了問,也不全是因為你,他領導升了一級,需要培植幾個自己人,他是其中之一,咱們寧城作為開放的首要城市之一,是他最好的選擇?!?/br> “所以,要是旁人說什么他是為了你回來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不是那么回事?!?/br> “你不喜歡季臨,我們這邊仔細想想,實際也沒答應他什么,三年之約你爸也守了,是季臨自己沒有做到,我們也和他說清楚了,這個事情到此了了,以后我們是我們,他們家是他們家,橋歸橋路歸路,各走一邊?!?/br> “你不要為這個事情去在意,知道吧?” 黎菁聽明白了申方瓊的意思,她是不想她面對季臨有負疚感,覺得她耽擱了他三年。 要是以前的她,可能會鉆角尖那么想,就像最開始半年,季臨不和她聯系的時候,她很難過,病了好幾次,有兩次中耳炎一直不好,她又聽不太清了,她都害怕自己會重新聾。 但后面她就適應了。 彭芳一次次暗地里出現對她進行奚落,各方面言語打擊,反而讓她變得堅韌,學會了放下。 現在知道這些,她心情并沒有很大波動。 季臨的做法,她也難以理解,什么都不和她講,不和她溝通,玩了三年消失,他憑什么覺得她會等他呢。 “mama,我知道的,我不會那么想,你別擔心,我不覺得我有什么地方對不起人的,我問心無愧,不管誰站在我面前,我都能這么說?!?/br> “爸,你和mama晚上就是為這個事情吵架的嗎?”比起季臨,她更關心父母吵架的事情。 黎萬山這會兒只剩疲憊,他平時一副板著臉的樣子,但他對黎菁是最虧欠的一個,尤其涉及到她的耳朵和結巴問題,每次聽到那些話,他都要一個人去待很久。 聽見黎菁問起吵架,他勉強打起精神,回了句:“沒吵,你媽是有點生氣?!?/br> 黎萬山聲音啞得不成樣,申方瓊看他一眼,知道他也不好受,她沒有理他,她看著黎菁神色還好,沒有受季臨的事情影響很大,再看一眼黎菁嫣紅起痧的嘴唇,沉吟片刻,她說道: “乖囡,陸訓那里,既然他已經見過季臨,你還是和他把事情講一講?!?/br> “談對象,咱們就坦蕩著談,他那邊要是能接受這個,你不是說他想和陸家一塊兒來咱們家吃個飯嗎,你爸和大哥他們會空出時間來的?!?/br> 這個事情申方瓊不提,黎菁也打算盡快和陸訓講季臨的事情,今晚之前她確實猶豫怎么說,但現在她覺得自己想多了,沒有什么不好說的,遮遮掩掩反而更說明問題。 可能先前才親近過,他也表明了不在意她以前,她有了那個勇氣和底氣去面對,已經沒了那么多顧慮和擔心。 “嗯,mama,我知道,明天我見到他會和他講這個事情?!?/br> 黎菁回一聲,見黎萬山手支著腦袋明顯頭疼在隱忍,眼里血絲濃重,她是真擔心他有事情,六十多的人了,這樣熬哪里行,她忍不住又勸道: “mama,你別和爸他生氣了,這事情不怪他,他今晚喝多了酒的?!?/br> 申方瓊這個時候,寧愿黎菁沒有那么懂事,她四個孩子,黎菁是她最疼的,也是她最擔心的,她壓著心里的酸然,笑了下道: “知道你心疼你爸,知道了,乖囡你也上樓歇歇,明天還要出去玩的話就早點洗洗睡,不然起不來?!?/br> “嗯,好,你們也是,早些休息?!?/br> 黎菁輕點點頭軟聲應下,又和黎萬山講兩句,捏著包包上樓回了自己的小屋。 屋子里下午暴曬過的熱氣還沒消,進屋后透著股窒悶氣。 黎菁拉亮屋里的老式吊燈,脫掉鞋放一邊墻角,把踩得臟兮兮的帆布包掛墻上,過去床邊打開落地扇,拉開窗戶的橙花窗簾,外面夜晚的風灌進來總算緩了一些。 黎菁她拉過梳妝臺前的淺橘格子布藝靠椅雙膝蜷坐靠去上面兀自出了會兒神,好一會兒,她抬頭望一眼頭頂微微晃眼的老吊燈抿了抿唇。 “小姑,回來啦?!?/br> 房門口,黎何洋手指在她半掩的房門上彈一下,弄出點動靜后推開了門。 黎菁抬眼看他一眼,今晚發生的事情挺多,她都不太想理人,過了會兒才有氣無力出了聲: “還沒睡?你明天不用去收廢品了?” 黎何洋現在還沒找到事情做,黎志國本來安排他去黎志軍那邊電廠當臨時工,以后學會了至少可以當個電工,但黎何洋去了兩天,最后核算下工資,太少了,他收破爛雖然一天也沒幾個錢,好歹自在,可以走街串巷到處看,他果斷不干了,偷摸一個人在外面繼續折騰起來。 先前碰壁了一個多月,他也算有了一定經驗,被當小偷強盜追了兩趟,他臉皮也厚起來,學著那些人帶頂草帽,穿件汗衫褂子,騎著破三輪大街小巷的叫。 前些天叫喊到六百附近了,黎菁看著傻小子曬得黑梭梭滿頭汗還扯著嗓子吼的樣子,心酸得很,趕緊跑百貨里給他買了一瓶汽水,又給買了一個喇叭。 有了工具,他干勁更足了,早上七點就出門了,有時候晚上六七點才回來,和以前那個混樣子完全不一樣。 只是人也黑了瘦了一圈,干瘦干瘦的,像猴子。 “收呀?!?/br> 黎何洋嘴上回一聲,人進了屋,黎菁這兩天又買了不少搬進小屋,小屋擠了不少,就中間一條到床邊和梳妝臺的過道空著了。 屋子里只放一張凳子,進來都沒坐的地方,黎何洋左右找找,去邊上抽了個鞋盒過來扔地上,屁股就要坐上去。 黎菁趕忙腳一伸攔住他:“鞋盒坐壞了怎么辦,里面還有我鞋呢!” 黎菁從座椅上起身,把鞋盒撈進了懷里,她愛她買回來的每件寶貝,不然她屋子現在不會這么擠。 “你過來什么事了?” 黎菁把鞋盒放回去,座椅讓給黎何洋,去了床邊靠著床頭坐著:“你找我什么事咯?!?/br> 黎何洋拉著歪頭看黎菁一眼,他拉過椅子跟著到床邊坐下,又看向黎菁:“剛才爺爺找你說季臨哥的事了吧?” 黎菁掀掀眼皮看他一眼:“嗯,找了,怎么了?” 黎菁不意外黎何洋知道這件事,她知道,她回來前,家里肯定因為這個事情起過不小的爭執,不然客廳不會那么安靜,照以往,大嫂要是知道她九點才回,肯定跟著mama一起坐客廳等著她。 她上樓前,大哥大嫂房間門的燈亮了一下。 黎何洋頓時問:“那你打算怎么辦?” 黎菁沒聽明白他意思:“什么怎么辦?” “就是季臨哥啊,他不是講回來都是為了你嘛,爺爺還答應過他,你和他的事情?!?/br> “可你不是和陸哥在一起了嗎?那現在怎么辦咯?” 黎何洋頓時著急起來,“小姑,我給你講啊,雖然我和季臨哥感情還不錯,他以前對我也確實還蠻好,但他那個人要做你男人,我小姑父的話,我覺得你還是要想想,我是覺得,不太靠譜!” “怎么不靠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