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仿佛有某種回憶,也這樣冰冷地沉眠進他心底。 往事,竟是有觸感、有重量的東西,在微醺的月夜,在微波凌凌的湖面,被默然收殮為黑暗無望的心事。 不久之后,李八郎買下了綺云樓。他名聲在外,許多達官貴人請他撫琴,他很有錢,只是不會節省,一擲千金之后又常常落魄。 在章臺買下了這座綺云樓之后,他專門命人去北方運來好酒,他酒癮犯了就來喝酒,心情好了就出來給客人彈琴。 柳心心過得比以前好了許多,偶爾還能見到他。 他對她……是否有些不同?這個念頭偶爾在夜深人靜時突然冒出來,她心頭微微一驚,接著便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他就是個無所顧忌的男人,比風更難以捉摸。只是他想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阻擋。 他很強,她知道的。 狀元和進士們乘著高頭大馬走過長安東街時,她去了,她站在人群中,弟弟真的長得好大了,少年的面孔沉靜得像個男人了。 但是他沒有朝她伸出手,他看著前方的道路,壓根兒沒有注意到她。 她心中快樂又酸澀,像是最美的夢境變成了真的,只是有那么一點點遺憾,她會伸手輕輕抹去。 后來,樓里的姑娘們嘻嘻哈哈拉著她一起去躲在丞相上朝必經的路上,圍觀長安第一美男子。在那里,她遠遠看到了很多年未見的張先生,對方身穿著紫衣官袍,策馬的腰身筆直如舊,但臉色蒼白,眼瞳蒙著傷懷的霧,像最好的玉石蒙著灰。 她想起在嶺南小鎮上見到的張先生,只是尋常打扮,就像所有的山野村夫,眼睛那么清澈,微笑的樣子像是月亮在溪水里擺蕩。 這些年,也許所有人……都不容易。 相聚時歡笑把盞,離別時各自艱難。 也許有一天,弟弟也會在朝堂中沉浮,會無奈地抉擇,會走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遠到她無法觸及。 并不是不渴望相見的。 血脈相連,只能在夢中出現。她也曾經在相府外徘徊,想看到弟弟出來,又懼怕弟弟真的出來。 終于有一天,悄悄去相府門口守候之后回來,她徹夜未眠,下定決心第二天去找弟弟。 可是第二天,消息傳來,張先生遇刺。 有幾個刺客被殺,還有一個刺客逃走了。 消息是李八郎帶回來的,他告訴她這些的時候,輕描淡寫地多加了一句:“杜清晝安然無恙?!?/br> 原來,她的來歷,她的身世,在他眼中早就是透明。 也是在這一天,李八郎對她說:“那個逃走的刺客很快會來章臺,你替我好好招待他?!?/br> 八 雨霧中整座城仿佛是一個局,街道整齊如同縱橫的棋盤,每個人,都是局中的棋子。 葉鏗然走在風雨中。他與柳心心告別之后,便走回官署去。 長安城在雨中模糊成一幅水墨畫,行人們紛紛躲在檐下,他一人獨行,腳下濺起孤獨的水花。 突然,只見迎面走來另一個人,竟是一身白衣的裴探花,對方打著傘,笑瞇瞇湊過來,將傘舉到他的頭頂:“啊哈,葉校尉,怎么這個時候遇到你,太巧了太巧了!你去哪里?” “回官署?!?/br> “回官署干什么?” “游睿的案子,上司還會詢問我細節?!?/br> “你真的覺得游睿是刺客?”裴昀突然側頭問。 葉鏗然的腳步停住了。 “你沒有說實話?!迸彡揽粗难劬?,仍然在笑,只是眼底疏離,“當天的刺客不是游睿,而是另有其人?!?/br> 葉鏗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誰?” “你?!?/br> 四周突然很安靜,只有雨水順著傘沿滴落下來,兩個少年的肩膀都濕了,目光交錯,有什么東西在無聲地交鋒。不斷滴落的雨水像一柄柄小刀,砸在身上,幾乎要犀利地刺透肌膚,生疼。 良久,葉鏗然的喉頭動了動,終于開口:“你什么時候發現的?” “當日刺客闖入府中挾持老師時,我和他們交過手,逃走的那一個武功身手是最差的。我一直覺得哪里不對,直到那次看到你與游睿動手,我才明白了奇怪的地方在哪里。 “那就是,他握劍的姿勢。 “那天行刺老師,他為了不暴露身份,也為了隱藏實力,刻意使用并不熟悉的劍——兵器法可以變,使用兵器的習慣卻不會變。他習慣了槍與戟這類長兵器,所以握劍的時候不自覺會握在劍柄的尾端。 “那一刻,你和游睿交手的時候,我就認出是你了?!迸崽交ㄒ滦湟徽?,一柄長劍驟然橫在葉鏗然的脖子上,劃出淡淡的血痕! “無論是誰,都不能傷害我的老師?,F在,我問,你答。否則我無法保證自己會不會殺了你?!碧交ɡ傻难弁新溥M了冷如刀刃的雨絲:“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葉鏗然抬起眼眸,沒有躲避,也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只抬了抬手。 長劍寒光微動,“哐當!”一聲,裴昀整個人便摔在泥地里!劍也掉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你說得沒錯,我隱藏了自己的實力?!比~鏗然筆直站在雨里,凝視著對方,“你這樣的身手,還不是我的對手,你劍術雖高,對敵的經驗還太少,去格斗立刻就會被虐成渣,再練練吧?!?/br> 雨越下越大,他似乎嘆了口氣,然后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至于你的問題,也許有一個人可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