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浮云劍法飄逸,練劍時人如同行走于云端,時而仿佛輕身涉遠,時而恍若居高臨下,登樓遠眺……那種感覺對裴昀來說糟透了。不僅糟糕,簡直是恐怖。終于有一次,他在練劍時突然滿頭大汗,樹枝倏地劃過自己的手臂,血珠頓時涌了出來。 原本閑閑站在不遠處的李八郎神色一變,疾速移步,“鐺——!”將他手中的樹枝打掉。 少年這才回過神來,踉蹌后退兩步。 “怎么回事?”李八郎皺眉。 “……”裴昀臉色微微蒼白,“這招很難練?!?/br> “難練?”李八郎不以為然,“難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練劍的時候,好像有一堵無形的高墻橫亙在我面前?!鄙倌晡⑽⒚H坏乜粗鴮Ψ?。 “你給這招取名叫什么?” “直上云霄?!迸彡来鴼饣卮?。顧名思義,這是沒多少技巧直來直去的一招??墒撬呀浘毩税雮€月了,仍然沒有進展。 “從這招開始,你不能在平地上練習了,要到高樓上去?!崩畎死衫淅湔f。 裴昀一愣:“什么?” 平時李八郎對他的指點其實很少,絕大多數時候都任由他自己練習領悟,只偶爾指點一二。像剛才那種危險的情況,直接上前打掉他的劍,還是第一次。 “練劍也是煉心,越是上乘的劍法,越煉人心性?!崩畎死赡曋倌?,“浮云劍法揮劍如風,御劍如云,我教你這套劍法,也希望能幫助你克服恐高之癥——但在你的意識深處,對高處的恐懼不僅沒有減輕,反而開始阻礙你練劍。你說得沒錯,現在,有一堵高墻橫亙在你面前,你不突破它,就無法繼續練下去。 “那堵高墻是你內心的恐懼。擊碎它,你才能前行?!?/br> 五 李八郎帶著裴昀來到一座樓塔前,少年的臉色發白,站在樓下。 別開玩笑了……在這種地方練劍? “走?!崩畎死深^也不回地冷冷丟下一個字。 強壓住全身的不適感,裴昀不愿半途而廢,硬著頭皮跟著李八郎一步步往樓上走,一層,二層,三層…… 只是短短的幾十級臺階,少年的頭顱全被汗水濕透,就像剛從水里撈起來的一樣。只要稍稍往下看一眼,他的心跳就要沖出胸腔,內心的恐懼根本不由人控制。 風在耳畔刮過,他的手心被冷汗濕透。高天之上,一行大雁飛過,清晰的雁鳴聲如在耳畔。 少年心頭突然一驚,這一刻,他驀然想起……不,不是從記事起他就恐高的!在更小的時候,他也曾經爬上過樹去掏鳥蛋,那時有大雁成行飛過,不遠處寺廟正在黃昏里撞鐘。 那時男孩坐在高高的樹枝上,足下有清風縈回,頭頂有流云溫柔,但他并不害怕。 從什么時候開始,他開始畏懼高處的? ……畫面如光如電,突如其來的記憶的裂縫,如同錘子打在頭顱上,少年的頭痛得厲害,太陽xue突突直跳,他曾經仿佛也站在這樣的高樓上,也有風在耳邊流動…… 腳下如同灌了鉛一樣沉重,喘息聲在耳邊被放大如擂鼓,終于,少年臉色慘白,連聲音也嘶啞帶著鐵銹的味道,驟然停住腳步,“我不能再往高處了!” “不能?”李八郎冷冷回過頭,突然一伸手,推了他一把! 少年頓時墜下樓去! 瀕死之際,恐懼被放大到了極限,少年的瞳孔也微微擴大,他看到了曾經的畫面。 傾斜的大地、撕裂耳畔的疾風,死亡的血腥氣; 粗糙的手掐著他的脖子; 凄厲的貓叫聲,冷風與血水流淌過的高塔…… 他終于想了起來。那因為害怕,因為抗拒,而被他遺忘的往事。 男孩從小孤苦流浪,他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誰,也不知道什么叫做關懷,但他很愛笑。 他有一個好朋友,是一只叫桑葚球的大胖貓。 他們形影不離,只要男孩有飯吃,就會分給貓一口。冬天的晚上,男孩就抱著貓睡覺,雖然棉被又舊又薄,但摟在一起也沒有那么冷。貓很通人性,有時還會去湖邊抓魚,男孩就把烤好的魚一分為二,給貓吃大的一塊,他吃尾巴。貓盯著大塊的魚蹲著不動,男孩想了想,就把那塊大的拿起來再咬一口,貓這才吃了起來。男孩咧著嘴笑了,貓總是歡快地叫一聲,搖著尾巴跟著主人。 貓愛爬樹,男孩也是,他們常常一起爬到高高的樹上,看到大雁成行飛過,看著暮色浸透遠山,看著四季緩緩輪轉。 冬天很冷的時候,男孩和貓住在一座廢棄的高塔里。里面雜草叢生,搖搖欲墜的樓梯咯吱作響,但是可以擋住風雪。 那天黃昏,雪下得很大,男孩抱著貓正在睡覺,突然被一陣腳步聲吵醒。 只見幾個大孩子走了進來,領頭的那個穿得破破爛爛,旁若無人地抖掉身上的雪:“破是破了點,還能住?!?/br> 旁邊的一個不耐煩地推了他一把,囂張地吼:“小子,沒聽到我們老大發話嗎?” “你們要住就住吧?!蹦泻⒎藗€身繼續睡。 “那你還不滾?” 男孩終于睜開眼睛坐起來,清清楚楚地說:“這里是我家?!?/br> “家?你一個流浪兒有什么家?”推他的那個大孩子放聲大笑,“喪家之犬!” 男孩的拳心握緊了。 “眼神還挺兇,呵?!鳖I頭的那個冷笑盯著男孩的面孔,“跟野貓似的。來,跟老子練練!”話音剛落,男孩的肚子突然猛地一痛,對方抓著瘦小的男孩猛踢了幾腳,讓他痛得蜷起身子,又抬手狠狠給了他的臉一拳!血跡從男孩嘴角流出來,他拼命反抗,卻只換來更多兇狠的拳腳。突然,有一聲貓叫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