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從來沒認真看過屠夫的女兒。 屠夫已經長成那樣兒了,女兒想來也差不多吧……所以鄰居這么多年,屠夫的女兒長什么樣兒他從來沒注意過,更沒注意到玩泥巴的黃毛丫頭什么時候長大的。 十五歲的豆蔻少女朝他甜甜一笑:“阮哥哥?!?/br> 那聲阮哥哥叫得清亮柔軟,像是用羽毛在人心頭輕輕撓了一下,阮洛心口跳動,怔了一下才不自然地點點頭。 屠夫姓牛,叫牛腩。他的女兒閨名哄哄。阮洛第一次聽到牛哄哄的芳名時就想……女兒應該叫土豆,或者還有個女兒叫番茄才是吉祥的一家啊??山裉觳恢朗翘鞖馓眠€是他的心情好,屠夫父女看起來格外順眼,而且屠夫還穿了一身不常穿的白衣服。阮洛在鋪子前面停頓了片刻,腳步和目光都有點流連的意思:“今天哄哄也來幫忙?” “可不是嘛!”牛屠夫一邊剁rou一邊說:“聽說最近城里有怪牛吃人,好幾戶人家的小女孩都失蹤了,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里!” “牛?”阮洛還沒聽說這件怪事。 “是啊,聽說吃人不吐骨頭,可怕極了?!?/br> 阮洛的第一感覺是匪夷所思,接著他突然想到自己那天倒在冰上時做的那個夢,夢里漫天的暴風雪、揮劍屠牛的男人…… 屠牛? 心頭火光一閃。他詫異抬頭,看見屠夫面孔上的胡茬,就覺得那青色的胡茬有點似曾相識。 莫名地有個奇怪的念頭在他腦子里一晃而過——那個男人的臉,他應該是見過的! 沒等他抓住那突如其來的頭緒,只聽“轟”地一聲巨響,屠宰鋪的案板突然四分五裂倒塌,豬rou羊rou掉了一地! 穆不知什么時候悄無聲息地來到他們身后,張揚的怒氣讓他晶瑩的臉孔更加驚艷,可惜與清澈而尊貴的美貌不相稱的,是他簡單粗暴的發泄怒火的方法—— 他一腳踹翻了屠宰鋪子,怒焰點燃的鳳眸仿佛在說“給我當心點”,雪白的下頜微抬,神色高傲而陰沉地盯著屠夫父女。 牛哄哄嚇得瑟瑟發抖,大叫一聲躲到牛屠夫身后。 “穆!”阮洛嚇了一跳,回過神來要阻止已經遲了一步,只能死死拉住穆,賠上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對屠夫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表弟脾氣有點暴躁,這些rou我來賠……” 穆卻絲毫不領情,飽含威脅的一道目光落在牛哄哄身上,像是脾氣暴躁的父親在警告毫無反抗之力的幼兒一般。那種巨大的壓迫感終于將可憐的姑娘嚇得哭了出來。 牛屠夫雖然職業豪放,身材五大三粗像小山丘一般,但一向脾氣溫吞如駱駝,幾乎可以算是賢惠居家好大叔。遇到突如其來的暴力美少年,他哪怕不至于奪路而逃,也雙腿打顫嚇得六神無主。 少女一張淚臉梨花帶雨,惶然將委屈求助的目光投向阮洛。 英雄救美的沖動每個男人都會有,阮洛漲紅臉脫口而出:“穆,不準胡鬧!” 變故陡生,許多路人紛紛側目。 穆冷冷看著他們。 屠夫嚅嚅地打圓場:“沒事……沒事,小阮的表弟也不是外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換做以前,阮洛當然是聽聽而已,但這次他聽到“不是外人”竟然有點耳根發熱。牛哄哄從屠夫身后探出掛著淚珠的小臉,看向阮洛和他身后的美少年,眼里還有一絲害怕。 其實這個時候阮洛也怕。 他充了英雄之后就開始后怕,萬一穆當眾把他摔得鼻青臉腫,他絕沒有還手之力;如果穆一腳賞在自己腰上,就不是半殘的問題……下半生他也許只能身殘志堅地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淚流滿面了。 就在他的腦門兒冷汗直冒時,穆倨傲地從鼻腔里里冷冷哼出一聲,轉身便走。 他走了? 阮洛一愣,下意識地去追,卻被牛屠夫一把拉住,往他手里塞了一大塊rou:“這塊五花rou拿去吃!” 五 追到穆的時候,已經到了家里。 其實阮洛也摸不著頭腦,究竟是什么事突然惹怒了穆?看到少年抿緊的薄唇,疏遠而清冷的側臉,阮洛就有點發怵:“那個,出什么事了?別對鄰居那么兇啊,遠親不如近鄰,這大塊五花rou就是證明……” 為了表明自己說得沒錯,他獻寶似地抖了抖手中的肥rou:“今天吃紅燒rou,啊哈!” 穆沒理他,漆黑的鳳眸里沉浸著琴師看不懂的黑暗與冷漠。這天晚上家里的氣氛很緊張,阮洛討好地做了一桌菜,穆卻沒有吃幾口就放下筷子,阮洛只得一個人把大盤的五花rou都吃了,飽得走不動。 胃不合則寢不安,這晚阮洛沒能睡好,他又做了那個風雪中的夢,夢中的男人還是面目模糊。不同的是,這一次風雪中傳來悠揚的琴聲,犄角折斷的牛半跪在地上,似乎在側耳聆聽。 牛聽得懂琴聲? 阮洛為自己滑稽的想法而跟夢中的自己賭了一根黃瓜。撫琴的男人端坐如山,一身白衣凌風傲雪,寬闊的肩膀莫名的熟悉,當阮洛想要看清時,那身形突然又變得模糊起來。 阮洛想要撥開霧氣看清對方的臉,突然身子凍得發抖,他一哆嗦,猛然驚醒了,只見被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被自己踢到了腳下。 不知道是否因為夜里著了涼,阮洛病倒了。 這病來勢洶洶,本來如翠竹一樣挺拔的琴師虛弱躺在床上,有氣無力,臉色蒼白像樹梢的殘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