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徹頭徹尾的騙子
紀凜不喜歡下雨,卻出生在一座多雨的城市。 那里的雨從不缺席任何一個季節,淅淅瀝瀝下在黑夜里,地上、墻壁附著返潮的水珠,樹木和泥土如患皮膚病一般潰爛,散發出令人作嘔的頹濕氣息。 紀凜為此感到厭煩。 直到那天,他遇見一個人,從那以后他開始喜歡下雨。 那天原本也是枯燥乏味的一天,在上完課回公寓的路上,一個華裔朋友給他打來電話,邀請他晚上喝一杯。 紀凜不愛社交,回英國前有固定交友圈,都是從中學就玩在一起的朋友,跟他們幾個廝混到高中畢業,之后他回英國念大學,他討厭這里的雨,也討厭這里的人,回來后總是一個人待著,偶爾和幾個華裔同學打交道。 給他打電話的秦建州算是跟他走得近的其中一個,這人愛喝酒泡吧,一周至少去三次。他經常約紀凜,哪怕十次有八次被鴿,依舊樂此不疲發去邀約。那天他以為紀凜又會拒絕,沒曾想那端靜默幾秒后問他要了地址。 紀凜去的理由很簡單,因為那天下雨了,他煩,煩到需要一杯酒趕走濕噠噠的壞心情。 秦建州留學幾年把學校附近的酒吧玩遍了,那次他帶紀凜去的是隔壁那所大學周邊的一家。說是這邊玩膩了,要去那邊看看其他學校的漂亮meimei。 紀凜沖著酒去的,壓根對秦建州口中的漂亮meimei不感興趣,但當他推開那扇玻璃門時,一股溫香在鼻端撲開,她的身軀隨著絢爛光影撲面而來。 他接住她。 那原本只是人生中一個隨時被遺忘的小插曲,類似于順手拾起滾落在腳邊的一枚硬幣交還給它的主人。 而命運的鐘擺從那一刻開始晃動。 他接住她。 當時她并未喝醉,只是不小心被酒瓶絆倒,恰巧跌進了他懷里。身處異鄉的東方女孩防備心重,肢體接觸令她警鈴大作,腳還沒穩住就匆匆拉開距離,紀凜怕她又摔,伸著手臂虛護在她身側,以便能夠隨時接住她。 “你還好嗎?” 紀凜用英語詢問。 她回中文,說還好,緊接著像是反應過來,又用英語答一遍。 “有沒有朋友跟你一起?” 這次他講了中文,她抬起頭,四目相視,她撥發絲的手指頓住,眼里透出一種隱晦情緒。 他看不懂,但還是問:“需不需要我送你?” 這句話幾乎沒有經過大腦,紀凜尚未意識到自己的反常,只知道那個當下他想那樣做,于是就脫口而出了。不論是出于對同胞的照顧,還是為了那一點私心。 而之后的事情卻在他意料之外,一開始他只想將她安全送回住所,后來不知道為什么跟她滾上了床單。他和她在酒店的床上接吻,赤裸著身體擁抱,他感受到她柔軟的體溫,為他起伏的心跳。 她的眼睛很干凈,亮熠熠的瞳仁里倒映著他的影。 他突然不想將這份純潔建立在性愛之上,至少不是今天,不是在她喝了酒的狀態下。 最后他沒有進入她,但他們之間做的事也算不上完全清白。那晚她和窗外的雨一樣,淅淅瀝瀝落個不停,而他也在她手中釋放了自己。 他們纏綿了一整晚,他在閉眼前期待明天的到來,卻在睜眼后看到一片空白。 她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無痕跡。 紀凜望著空床悵然若失,如果是一夜情這種不打招呼一走了之并不稀奇,可他們昨晚一次都沒做過,更像是情侶間甜蜜的溫存。 所以是為什么?他想不通。 他從衣服堆里翻出手機,卻發現根本沒有存她的號碼。 那天后,紀凜頻繁出沒于各個酒吧,拿著一個沒有姓的名字各路打聽,結果一無所獲。 他找了她大半年,意志與情感也快要消磨殆盡,心想算了吧,可能跟她沒緣分。緣分這個東西可遇不可求,他這樣讓自己釋懷。 直到好兄弟打來電話,紀凜收拾好心情回國,見朋友自然是樂意的,可他哪里想到,他朝思暮想的人會站在陳苛昱的身邊,做了他兄弟養的金絲雀。 紀凜知道的,陳苛昱養了個藝術生,姑娘二十不到,嫩得很,長得漂亮,聽話不粘人,他吹得天花亂墜,還舍不得帶出來見人,怕被他們幾個惦記上。 紀凜從不覬覦兄弟的女人,可為什么偏偏是她?她當初為什么不辭而別?她很缺錢嗎,為了錢出賣身體?還是她喜歡陳苛昱,想利用這種關系上位? 紀凜腦子里無數個疑問,看著陳苛昱嘴巴一張一合,卻聽不見半點聲音,他招了招手,姑娘就脫下浴衣,一抹水藍色在眼前晃,纖瘦又白皙的身軀,日光斜打在她肩身,從皮膚里透出來。 他吻過她泛濕的鎖骨,此刻卻被另一只手撫摸。 陳苛昱攬住她,向他介紹。 “祝菁宜?!?/br> 連名字都是假的。 她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