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紙鋪的事情已經歇下,然而秦霽變得更忙了。整整一個月,陸迢和她坐下來一道用晚飯的次數屈指可數。 秦霽沒有刻意躲著他,但兩人能見著的時候,確實少了許多。 夜越來越靜,對面的書案始終空空如也。 陸迢不知她最近在做什么,自上次在紫荷口中聽到那句“膩了”后,他便不再從旁人口中問秦霽的消息。 毫尖在紙上頓了頓,洇出一片墨漬,先時寫的半篇全作了廢。 陸迢面無表情將其撕下,換了一張新紙。 作廢的這張則被扔進燭盤,未幾,夜風進窗,鎏金纏花枝紋的燭盤里堆積的紙灰被撩起些許,落在遍布灰跡的書案一角。 秦霽在凈室洗漱完才進正房,輕輕推門,見到剛從案前走出的陸迢,先是一怔,隨即對他笑了下。 她沒有立時進屋,側身在外面等了會兒,方才緩緩轉身,提步邁進屋內。 一轉過來,秦霽便后悔了。 陸迢一步也未動,正對門口,就這么望著她。 退是不能退的,進也要慢點進。只是丟些臉而已,不那么要緊。 秦霽面不改色,合上房門后,慢慢地,努力假裝正常的往床邊走,仍是沒能蓋住一瘸一拐的腳步。 下一刻,便被人打橫抱起。 陸迢小心卡著她的膝窩,淡聲道:“你再摔在這兒,我解釋不清?!?/br> “不會有人說你,環兒知道我怎么摔的?!?/br> 和他相比,秦霽才像是在正經解釋。東平坊那邊的臺階做的不好,她沒留神才崴著,哪里怪得到他頭上。 陸迢不再說話,只是走的慢了些。 被放到床上后,秦霽真心實意說道:“謝謝你,陸迢?!?/br> 她的語氣誠懇又認真。 陸迢原該走的,可還是停了步,垂眸看著她,“謝什么?” 秦霽怔了怔。 她以為有些事情點到為止即可,無需再往里問。 可陸迢似乎沒有這樣的打算,他就站在床邊,像是一定要等到答案。 秦霽抿了抿唇,“謝謝你肯和離?!?/br> 圣上賜的婚不能輕易作罷,要上折子請完罪才算,和離這一道,只有他利益受損。 而她,她現在有錢,家里有靠山,月河和清樂都在京城……總之,秦霽和離后可以過得非常逍遙。 陸迢聽到了答案,還不如不聽。 她總是能用這樣輕描淡寫的話來傷人,偏他不肯信,一次又一次,非要讓微渺的期許全部粉碎,才肯罷休。 他沒回應,秦霽以為是自己還不夠誠懇,仰面對他笑。 “你放心,我已經找好了地方,等圣上的旨意過來,我便搬出去,不會多留?!?/br> 陸迢沉沉看了她半晌,勾唇一笑,“由你心意?!?/br> 秦霽舒了口氣,又聽他道:“秦霽,你知不知道你喝醉的那天晚上,叫了誰的名字?” 喝醉的晚上? 她完全沒有印象。 不過聽陸迢現在的口氣,這人一定不是他。 怔了片刻,秦霽終于明白為何陸迢要拿著那副幾年前的畫問她要解釋,為何陸迢會生這么大的氣。 可是——她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也不認為自己會想起李思言,更不喜歡陸迢總提起旁人。 秦霽抬眸,沉默與他對視。 無論陸迢怎么想,多生氣,她都不打算解釋。 她現在也很冤枉。 這在陸迢心中便是默認了,他移開視線,替她放下床帳兩側的簾鉤,“傷了腿就先好好歇著,要走也不急這一兩日?!?/br> “好?!鼻仂V溫聲應。 綃帳落下,陸迢摸了摸胸口,才放進去的奏本方方yingying,實在很硌人。 兩日后,當著滿朝大臣,陸迢上了封折子,請罪和離。 圣旨到白鷺園的時候,秦霽正在著人收拾自己的東西。 太和殿傳旨的公公聲音又尖又細,燦燦日光下,聽得人直有些犯暈。 好在圣旨念得快,秦霽聽完甚而有空從頭至尾回想一遍。 “公公?!彼龁咀⒁D身的大鐺,屈身行禮,“敢問公公,陸侍郎受了什么罰?” 馮公公聞言笑了,拂塵從一只手換到另一只手,“秦夫人,若真想知道,何不等陸侍郎回來了親自問他,咱家可不敢越俎代庖?!?/br> 小暑時節,白鷺園里花草葳蕤,山石嶙峋,處處都散發著盎然綠意。假山前引了一個水池,里面荷葉蓮蓮,濃蔭遮蔽處時常有越池而來的涼風。 秦霽站在樹蔭下,望著園子微微出神。 剛才的馮公公說到最后一句時,意味深長搖了搖頭。 不讓說出來的人是陸迢。 * 陸迢晚上回來,沒叫人傳信,也沒讓人提燈跟著。 夜幕罩了nongnong一層,他沿著曲廊緩步踱進后院,遠遠便瞧見正房里亮著一盞燈。 如往常般,夾層油紙被雕格門分成一塊一塊,昏黃的燈光映在上面,將漆木也照出些許顏色。 秦霽給他留的燭其實不算亮,但他每次推開門,都能憑這微光看清腳下的路。 雕花門格前投下一道人影,陸迢頓步廊下。 稍頃,門由里面打開,出來的人卻是紫荷。紫荷本打算去里面收拾收拾,可一進去發現沒什么好收拾的,里面一點也不亂,于是退了出來。 紫荷從廊下走近了才瞧見陸迢,“大爺?!彼型甓Y,小心翼翼道:“夫人下晌已經搬出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