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白日的事情還歷歷在目,秦霽拉著簾帳,怔在了原地。 和陸迢的事情,她不想再讓別人知道。那是她不光彩的一段過去,回憶里橫落一點的污跡。 自始自終,秦霽就沒打算帶著這樣的關系離開金陵。 只是……他是怎么想的? 馬車上,陸迢還沒回答自己就走了。 秦霽抱起嫁衣,尚在發怔的空當,瓦檐落上淅淅瀝瀝的聲響。 走到窗邊,絲絲涼意鋪面而來,外面下起了雨。她忽然想起來,陸迢并不是一句話都沒回。 他說——“明后兩日有雨,不宜行船?!?/br> 這是應,還是不應? 半晌過去,秦霽倏地發現自己竟花了這樣長的時間去想陸迢,一時覺得浪費又心堵,抬手關上了窗。 第二日,小雨變成大雨,雨勢瓢潑。秦霽未能啟程,暫留在客棧。 瓢潑雨幕下,卻有一輛馬車頂雨而行。 秦霽在客棧下邊聽旁人議論這件事,全沒上心。世上事何其多,有一兩人著急并不奇怪。 回到客房,她推開臨街那面墻上的支摘窗透氣,不意低頭就看到旁人口中的那輛馬車。 車廂四面裹著油絹,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只有車軒處空著,竹簾半卷,從里面漏出一闕暗影。 馬車很快駛過這條街,車后跟著的兩道水花隨之消失在街角,秦霽站在窗邊,緩緩舒了一口氣。 * 馬車里,密密斜雨飄進車軒,沾濕了陸迢半邊下裳。葭灰的杭綢被雨浸過之后,變成了鴉青色,微微有些發悶。 轉過街角,陸迢放下竹簾。竹簾碰上車軒,輕微一聲響,馬車駛得快了起來,在雨幕中掀出一道白浪。 不久,就有馬蹄篤篤踏過白浪經過的地方。頭戴雨苙的瘦長男人望著前邊將要在視野內消失的馬車,咬咬牙,揮鞭跟了上去。 出了城,馬車走上山路,趙望拉緊韁繩,低聲問道:“大爺,后面的人如何處置?” “按原定的路走,讓他跟著?!?/br> 趙望聞言不再去管身后,定下心繼續趕馬。如大爺昨夜所料,燕王的人果然對他們有所察覺,今日一早,宅子外便圍守了幾個耳目。 但這事兒,趙望私心覺著,未必是燕王那邊有多敏銳,而是……而是昨日大爺沒娶到人的事實在是出了名,這個出名程度,說是名聲盡毀也不為過。 比當初金陵風傳大爺收了花娘做外室的事情還要傳得深遠,也不知那事是誰嘴碎,到現在大爺都沒能洗清。幸好這回出來用的是假名,不然大爺可真是英節難保了。 陸迢坐在車廂內,尚且不知有人為自己cao了這么一圈心。 手里書卷翻完一半,他抬簾望向外邊,深秋的山野漫黃一片,在雨中發散著濛濛霧氣。 已經出了黎州地界。 此次來江省巡查,圣上給的時日寬松,暗衛這些日在其余幾州探查得來的密信存放在對側坐席上的木匣里,昨夜盡數看完,沒有幾件要緊事。 即便如此,路上也趕不上她了。 雨絲漸細,陸迢揉起了眉心。他原本想的多好,把秦霽先娶回來,在此處待上幾日。等他辦完了江省的事情再送她回京,亦是順路。 如何不算一個好的開始? 可是晚了一點。 偏偏晚了一點。 天知道昨日在馬車上他有多想帶她走,到底是忍了下來。 事緩則圓,不能急于一時,惹惱秦霽只會得不償失。 陸迢一遍遍提醒自己。 * 兩個月后,巡查江省的事宜結束,陸迢回到京城。 京城的雪早,下過一場又一場,遍布整個冬日。陸迢的馬車行到城外,天上地下,滿目皆是皚皚白雪。車轅在雪面滾過,軋出來兩道深深的輒印,能陷進半只靴子。 馬車特意繞路經過了永昌坊,行至路寬處,陸迢掀簾,只見那間宅邸已經換上秦府的門匾,從外看去如舊莊嚴古樸。 又往下掃了一眼,臺階上干干凈凈,未有積雪。 陸迢一頓,接著目光便掃到了停在側門的馬車。 果然有客。 已近酉時,這個時候只怕還要留人一起用飯。就不知是誰,能在秦家留到這個時候? 行過永昌坊,陸迢叫停馬車,招來暗衛吩咐一番。 兩個時辰后,暗衛帶著消息進了主房。陸迢正對著書案臨字,頭也沒抬,“說?!?/br> 暗衛道:“回大爺,今日上秦府做客的人是李思言李大人?!?/br> “他幾時走的?” “就在剛剛?!卑敌l拱手道:“秦大人親自送他出的門?!?/br> 陸迢手上停頓片刻,仍是心平氣和的神態,“出去吧,明日找司午領賞?!?/br> 暗衛一喜,連忙退了出去。 房門從外合上后,陸迢方擱下筆,上半張紙的字遒勁有神,筆鋒凌厲,與之相對,下半張猶如鋪開了一團濃墨,幾乎辨不清字形。 陸迢目光停落在一側木匣里的紙張上,盯了半晌,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新取出一張紙,鋪平臨字。 * 京城這場大雪落了十數日,天邊才現出一輪晴月。 秦府。 秦霽小院里的燈還亮著。 京城一連多日都在下雪,院中的雪越積越多,彩兒白日無事,用它們堆出了好幾個雪獅。 好不容易雪停,掌燈時分,她玩性又起,帶著新買的小丫頭環兒在院子里打雪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