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陸迢黑沉著一張臉,不必他開口,趙望即刻折身將在場無干的人清出此處。 周圍靜了下來。 然而陸迢耳中的咳嗽聲依然沒停。 全是秦霽的咳聲。 燎燎火海里,火舌卷上她的裙子,發梢。她無處可躲,只能蜷著身子。 一聲聲咳嗽,咳嗽,咳嗽。 綠繡軟著腿,被提來時直接伏倒在地上,淚流滿面,哭得快要喘不上氣。 “姑娘,姑娘她抄了幾個時辰的佛經,出來后叫我去取齋飯,自己同凈予師傅一起去給佛經開光,奴婢取完齋飯尋到長生殿,里面便起了火?!?/br> 陸迢眸中冷光一轉,旁側跪著的司午暗里打了個寒顫。 他垂頭道:“姑娘是去祭拜亡人,那和尚領著她進去后便站在外邊,屬下沒能留心——” 話音未落,陸迢劍眉壓下,抬掌扼住司午的脖子,一字一頓,“你沒能留心?” 沒能留心,所以秦霽直接葬身火海。他分明叮囑過,要好好看著她,不容閃失。 為何還要犯這樣的蠢錯。 陸迢掌心收緊,戾氣溢滿了眉宇,他的聲音森冷,如在陰間晃蕩數百年的鬼差。 “你為什么不留心?” 司午被他掐著脖子從地上提起,面色漲的青紫,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爺”他感到將死的窒息,張張嘴想解釋,卻只能發出一兩個氣音。 趙望抬眼看去,大爺手上的青筋條條迸出。 是真動了殺心。 “大爺!大爺手下留情?!彼バ猩锨?,在司午旁邊不住地磕頭。 “此次火勢莫名,姑娘的死只怕另有蹊蹺,趁著人在,咱們應當先把事情查清才是?!?/br> 趙望一時情急,話間另有所指,其實都是亂說的。 他聽人提過,起火后,那和尚是第一個去救的,還因嗆多了煙,體力不支倒在火外,現在也沒醒,壓根不會是他。 他不過是想保下司午的小命罷了。陸迢聽完卻真將司午擲下,冷聲道:“把那和尚提來,我現在就要見他?!?/br> “另,你帶人去堵住出金陵的各個口岸,客棧亦清查一遍?!?/br> 陸迢吩咐完,回身走進那間燒塌的偏殿。 “大爺,這里的火才滅,去不得人?!?/br> 才經大火燒過的木頭,里面煙氣嗆人不說,隨時都會塌下來。姑娘的尸首也是因著此還沒尋出來。 趙望急忙上前,死抱著陸迢的胳膊,然而抬腿就被甩到一邊,撲了一嘴的灰。他撐起身,觸到陸迢冷冰冰的一瞥,識趣不再攔著。 陸迢闊步走進這間偏殿,寒冬的天,殿內還騰騰散發著大火過后的熱氣。嗆喉的熱風夾著一片片灰燼撲面而來。 浮動的塵霾吸進鼻間,在他心肺里埋下厚厚一層,埋得他快要喘不過氣。 他還沒親眼見到秦霽,還沒帶她去看她的家。 他們的明日還沒有開始。 陸迢只覺心如刀割,每近一步,那把架在他心頭的鈍刀便壓深一寸。 被水浸過的梁木,桌臺,摸起來還是guntang。 陸迢渾然不覺,徒手在其中翻找,趙望在外面看得著急,顧不得許多,叫人拿了工具一起進來。 他將防火的袖套遞過去,“大爺,您別傷著手?!?/br> 陸迢揮開,怒目而視:“我不是說了叫你去碼頭堵人?混賬東西,你還在這晃什么?” 姑娘哪里還出得去?此間偏殿再沒有其他出口,司午他們二人皆守在外,姑娘的的確確沒能出來。 大爺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趙望諾諾應是,又看向陸迢烏漆漆的兩只手,將那副袖套放在他的身側。 “爺,屬下這就帶人過去?!?/br> 陸迢早背過身,繼續在一片guntang的狼藉下翻找。 直至夜深,里側那座焦黑的佛燈轟然一聲塌下。陸迢心頭一顫,不顧旁人阻攔,提燈朝那里走去。 塌過一遍的地方,最有可能塌第二遍。 可誰能攔住陸迢? 口岸那邊沒找到人,他怎么敢走?他怎么敢放秦霽一個人在這里? 陸迢兀自走到佛燈下,才走兩步便發覺不對。 他深深吸了口氣,移開上面的佛燈殘骸,下面果然有一條道。 陸迢跳了下去,密道中的火熏味比上面還要濃,混合著令人窒息的臭。 重新點起提燈,火光擦亮的瞬間,他眼底僅剩的一點希望隨之湮滅。 面前的尸骨焦黑,瘦小,縮成了小小一團。 她的手里,還死死捏著一枚白玉綬帶鳥銜花佩——這枚玉佩,他昨日才親手替秦霽掛上。 彭—— 突如其來的一聲巨響,所有人的目光一齊轉向陸迢剛剛下去的地方。 第103章 是燒毀的梁木砸了下來,瓦礫碎石稀稀拉拉的滾動聲停下,眾人才從將將落定的飛灰之中找回視線。 枯焦的斷梁殘瓦堆壓在一起,足有半人高,密道入口已是埋得嚴嚴實實,找不出半點存在過的痕跡。 “大爺!” “大爺!” 連聲的呼喊下去,里面未有任何回音傳出。 —— 眾暗衛合力挖了一個多時辰才將入口重新挖出。 趙望急匆匆舉著火折子下去找人,不過一個轉身,他便渾身僵硬,立在了原地。 陳舊密道里滾進碎瓦斷木,臟亂到無可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