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直到她說出這句,秦霽驀地沒了話。 “怎么了?”月河搖搖她的絨袖,繼續道:“聲聲,這里人生地不熟,到處都有官差要抓你,不如與我一起,我如今好歹是個郎中夫人,旁人奈何不了你的?!?/br> 稍頃,秦霽抽出自己的衣袖,“我不走?!?/br> 竹林暗處,一處落葉被踩動,發出枯脆的聲響。 陸迢輕吐出一口氣。 月河怔神的功夫,秦霽抿唇一笑,取下自己身上的湖藍織蝶披風替她圍上。 月河冬天從來受不得凍,剛剛為追過來,披風也不知扔在了哪兒。 秦霽一邊給她系上毛領,一邊道:“不用擔心我,我在金陵有去處?,F下時候不早,你先回去歇息如何?” 月光明朗,由竹葉交錯的間隙灑進竹林,她們站得很近,近到—— 月河清晰看見了秦霽頸上兩點可疑的紅痕。 不是眼花。 她眉心一蹙,“剛剛那個男人,他……” 秦霽手心一抖,系帶差點從手心滑落,她搖頭,先一步否認?!安皇??!?/br> 秦霽的語氣十分肯定,“我不認識他?!?/br> 姚月河的視線從她頸上那一抹可疑的紅痕移開,沉默了一小會兒。 聲聲在撒謊。 剛剛自己帶她出來的時候,那個男人一直在看著她,那樣的眼神,絕不會是不認識。 她深吸一口氣,捏緊拳頭,“那個畜生逼了你是不是?我——” 月河說到就一定要做到,秦霽趕在她說出來之前打斷,這回沒有否認,只是勸道:“回去吧,他們該擔心你了?!?/br> 月河是同她新婚的丈夫一道來的瓦官寺,她跑過來沒提前交代,現下天晚,那邊找起人來只怕不方便。 月河也知道這層,仍不著急?!奥暵?,你若是現在不方便,我等你兩日?!?/br> 周圍未見有人,她還是壓低聲音,“后日我們便要往江省去了,船與馬都能是我們自己的,不會有人對赴任的官差起疑?!?/br> 簌簌夜風穿過竹林,竹葉推擠著沙沙作響,一串腳步聲突兀響起。兩人屏了聲,望向竹林外提燈走來的人影。 “月河,你在不在?” 那人瞧著一副斯斯文文的世家公子模樣,喊人的聲音卻能將枝上鳥雀通通驚走。 月河的話還沒說完,秦霽推推她的手肘,“回去吧,人家著急了?!?/br> 姚月河不滿撅嘴,“我比他更急?!?/br> 只不過急的是秦霽之事。 她牽起秦霽的手,認真囑咐:“聲聲,后日未時正,大雄寶殿拜普賢菩薩,我在那里等你?!?/br> 她一定要帶她走。 魏離聽見說話聲,已經朝這邊走了過來,瞥見月河身旁還有個姑娘,兀地又停下。 他無奈笑笑,“你叫我好找,可聊完了?咱們要點的香燭可燒了一大半?!?/br> “我知道了?!痹潞討曂庾?,她還是不放心,又向秦霽確認,“我們說好了,不許不來?!?/br> 秦霽不給出肯定答覆,月河便一步三回頭地望著她。 她只好點頭,唇角彎出笑,“好?!?/br> 月河放下心,對她眨眨眼,牽著魏離走了。 同一個字,對陸迢而言卻如當頭潑了盆冷水。 寒涼刻骨。 早該猜到,在她的好友面前,他甚至連名字也要被抹去。 秦霽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視線中互相依偎的一雙人融成一點暖黃的燈影,才慢慢往外出去。 沿著石子路快要走出竹林,她抬眼,陸迢正立在路盡頭。 他身著赭色刻紋錦袍,外披了一件玄青鶴氅,姿態挺直如松柏,卻又見不出一絲刻意,仿若這人閑散時就是如此。 清雋的眉眼淡淡投向她,無喜也無怒。 距他還有一步遠時,秦霽沒再往前。 剛剛在林間她發覺有輕微的響動,可如今陸迢卻站在這兒, 會不會是自己聽錯了?他其實沒聽見月河說的什么? 頭頂的竹葉又被吹得沙沙作響,秦霽沒忍住打了個寒噤。 陸迢將自己的大氅給她披上。 身上的冷意被帶著甘松香的暖溫驅散,秦霽緩緩抬起頭,露出一段細頸,任由陸迢給她系好大氅。 修直有力的手指捏著系帶,在她頸前游走,不時碰到她的腮。 將人圍得嚴嚴實實之后,黢沉眸光這才投向她的臉。 林間風大,秦霽被吹了會兒,臉上已經沒什么知覺,因而也不知自己眼角有淚。 她仍是仰臉望著他,這滴淚就被盛放在她的眼角。如珠玉,映著今夜冷清的月輝,搖搖欲墜。 陸迢抬手拭去,水痕留在指腹,浥濕了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的心緒。 他揉了揉她的腮,打算說些什么,可是一想到她應的那個“好”字,便如鯁在喉。 他移開視線,“走吧?!?/br> “嗯?!?/br> 陸迢折身走在前邊,月光將秦霽的影子照在他身側。 一路上,誰也沒有再說話。 陸迢的大氅披在秦霽身上要長出許多,陸迢圍的時候多卷了一些,也只是將將不拖到地上,秦霽只好小心走路。 快到寮房時,還是出了意外。 她踩著了圍在腳下打轉的大氅,往前一撲,直直撞在陸迢身上。 被吩咐候在寮房外等著的綠繡遠遠瞧見這情形,忙跑了過來,著急問道:“姑娘,沒摔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