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門口那人走的越近,秦霽藏在案下的粉拳便捏得越緊。 她站起身,鵝黃花褶裙尾從杌子上滑落。 還未走到他面前,身后司未“咚”一聲磕到了案上。 一聲輕嘶飄入耳中,秦霽一腔憤懣不平就此打斷,尚未走遠的理智被尋回。 她往右移了小步,盡力擋住司未,“酒是我想喝的?!?/br> 陸迢視線掠過她的鬢發,落向案邊眼睛瞇成道縫的醉鬼。 稍頃,黃花梨木門重新關上。 陸迢轉回來,目光似是不經意,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秦霽今日著的一身鵝黃窄袖云錦裙,袖口用云絲繡了一圈小小的花骨朵。 此刻那些細嫩的花骨朵被她攥在手里,像是要捏成一瓣一瓣。 他走近一步,問道:“她走了,我陪你喝?” “我困了?!?/br> 她的拒絕實在生硬,陸迢勾唇,眼梢彎了彎,露出一個溫和又不帶笑意的笑。 “病好了?” 這話聽起來有些像嘲諷,秦霽不知是不是自己有些心虛的緣故。 這次她沒病,是裝出來的。 她將衣袖攥得更緊,往后退了一步。 “我困了?!?/br> * 隔日,司未清醒后,經過短短一瞬的猶豫,很快便對陸迢坦白了秦霽問的是什么。 那兩人也因此徹底涼了下去。 各自的心思已經坦呈在彼此眼前,繼續裝模作樣只會顯得多余又可笑。 幾日下來,秦霽和陸迢說的話加在一起都是屈指可數。 趙望數了數,“五句?!?/br> 司未又數了一遍,把他的手指掰下一個,“四句,姑娘今早的那句‘不去’是對我說的?!?/br> 趙望嘆一口氣,“你天天在姑娘身邊好歹勸勸她,大爺有什么不好呢?” 司未白他一眼,抬腳踹了過去,“你這么出息,怎么不去找個好女人入贅吃軟飯?!?/br> 趙望一個閃身躲開,討饒地笑,“我這不是也在跟著大爺吃飯么,好好好,不跟你說了?!?/br> * 晚間,書房。 陸迢提筆,在濟州的地圖上批了幾處,其中有兩處早就圈出,是城郊的兩座山。 從茶館帶來的胭脂,是白墨兄長因濟州黑礦一事失蹤之前,留在此地所制販的最后一批胭脂。 上回秦霽說到紅藍草的習性,給他提了個醒。濟州城郊有十余座山,背陽而陰冷的山卻屈指可數。 合條件的正是地圖上圈出的這兩座山。 它們在地圖上鄰著濟州城郊不過半截指頭長短,可由于它們前面各擋了一座高山,要過去得花上足足兩日。 這幾日他停了城中的線索,差人分頭去了這兩座山,其中一座果然有異。 暗衛來信,道去那里的路上有不少裝扮過的探子,連沿途的山匪亦像是探子所裝。 城外探到這個地步已經足夠,甚而,他們在濟州探到這個地步也已經足夠。 陸迢提著筆,毫尖積重的墨汁墜在紙上,將那處的勾畫全部混為一個黑點。 索性棄了筆,這回直接拿起了那個引他失神多次的匣子。 趙望站在下邊奇怪不已。 這匣子里面不就是一個鐓么? 矛戟這類長兵,柄末都得套上一個,州衙里有此物并不奇怪??纱鬆攨s背著人將其撿了起來,慎之又慎地放著,到書房后不知因它失了幾回神。 半晌,陸迢將匣子蓋好,“說吧?!?/br> 趙望抱拳,道:“三爺,衛霖在胭脂閣中還發現了一個可疑之人,若要查,他需當面向您稟明詳情?!?/br> 衛霖這個人膽大心細,是陸迢手下最穩的探子。 他想要見面? 陸迢又一次打開手中的長匣,垂眼端詳。 里面裝的鐵鐓,外圈有道代表官制的印痕。朝中因軍需而鍛造的長兵,因著批次年份不同,印痕也有不同。 然而這些不同也有規律可循,陸迢看過今日鐵鐓外圍的印痕。 一橫一豎,正是去年,由秦霽她父親督造出來的那批兵器上應當刻有的痕跡。 若是論起有何事能叫衛霖謹慎至此地步,想必只有這件。 陸迢默然不語,掌中握著的長匣在這期間一時輕一時重,叫他怎么都拿捏不穩。 沉吟許久,他起身道:“應了衛霖?!?/br> 出了書房,已是月上中天,趙望垂著頭,將早就備好的燭燈遞向旁邊這人。 陸迢走到漆黑一片的聽雨堂外,稍站了一會兒,方才推門進去。 這幾夜從他進房到躺下,再到隔天起來,床上的另一個人一直都是一個姿勢——睡在里側,背對著他。 今夜亦無另外,陸迢翻手掀開被子,沉默著上了床。 夜深,一只烏鴉撲騰著在窗櫞落下腳,一聲凄厲地嘔叫后又撲騰著飛遠。 秦霽慢慢睜了眼,總覺后背有些發熱。 她撐起手肘,想再往里側挪,然而才抬頸,頭皮便有一處傳來了尖銳的刺痛。 秦霽躺了回來。 等了小會兒,沒聽見身旁有動靜,她慢慢轉過身,見陸迢與她隔了一尺寬,稍放下心。 她的頭發太長,常被壓住,不覺得是這人刻意為之。 秦霽屏了呼吸,手指漸漸往被壓住的那段長發靠近,停在陸迢的肩旁,捏住了發段往回拉。 她將將開始用力,手腕忽而被一股更大的力給握住,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