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心里的不悅被這圈冰涼打斷,他轉過來,目下是秦霽烏黑的發頂,她垂著頭在給自己擦手。 這意思陸迢再明白不過。 她倒是心善,可此處不是她御史府,簡簡單單十幾口人,好心能換來好心。在這里,施威永遠要比施恩好用。 雖然如此作想,對上手心不時經過的涼滑,他終是止了接下來的話。 秦霽擦完后把濕帕子塞進他手里,輕聲道:“納貓契還沒有簽?!?/br> 陸迢道:“你去拿?!?/br> 這便是揭過了,秦霽轉身時對綠繡揚了揚下頜,示意她出去,自己同陸迢在剛剛擦凈的案邊坐了下來。 她這張納貓契上有秦霽親手畫的貓像,連貓打滾時的神態都一模一樣。上面詳述了此貓的毛色長短,脾氣愛好皆不詳。 陸迢看過一遍,在上面按了個手印。 此事一了,秦霽又恢復成今早冷淡疏離的模樣,陸迢由著她躲自己。 一直到午飯過后,趙望過來傳話,道國公府有事來找。 陸迢從書房出來,進了竹閣。 秦霽正靠在榻上翻閑書,是他上回留在這里的江南志。 陸迢在她旁邊坐下,聲音緩和許多,“明日過端陽,可有何處想去?” “無?!?/br> 試探的話問一遍就夠了,陸迢不再多言,他在她腰間瞥見一根細細的五色絲絡,抬手取了下來。 再掛回去時,上面多了一個白玉綬帶鳥銜花佩。 “端午安康,秦霽?!标懱鎏忠念^發,被秦霽側身躲開,落了個空。 他握住落空的拳心,按在榻上,心平氣和道:“你上次問的,等我回來再商量,嗯?” 上次秦霽問的,是要做他多久的外室。 她這才合上書,抬眸望過去,目光尚有猶疑。 陸迢已起了身,仍然望著她,“我再過一日便回來,你在這等我?!?/br> 他站著沒走,是在等她答應。 秦霽把他的話在腦海里過了一遍,抿著唇點了一下頭。 第059章 國公府,蘭軒院。 穿著青綢長褂的陳二抹去腦門上跑出來的汗,快步進到書房。他走得急,一腳重重踩在跪著的松書身上,正踩在腳腕關節處。 他又踢了一腳,低聲罵道:“滾過去些,別擋我道?!?/br> 松書不聲不響,瘸著腿往旁邊挪了挪,陳二這才站定,對著上首的陸奉行了一禮。 “老爺,城門那邊也說大爺昨兒個半夜已進了城,府署那邊也沒人?!?/br> 陸奉仰背靠在大黑漆櫸木交椅上,聞言眉心豎起幾道深深的皺褶,他掀起眼皮,黑冷的眼珠轉向松書。 “我再問你一遍,陸迢已經這般廝混了多久?那女子是何來歷?” 松書連連磕頭,“老爺明鑒,我只打點大爺在國公府的內務,大爺在府外的事實在是一概不知?!?/br> “真是陸迢養的好狗?!标懛罾浜咭宦?,“可你也別忘了,你爹娘都是國公府的下人?!?/br> 這話威脅之意明顯,松書暗暗蹙眉,又磕了兩個頭,像是被嚇得不輕,“奴才不敢,奴才同爹娘一樣,都是國公府的下人?!?/br> 這是鐵了心不肯為他所用,陸奉瞥了一眼陳二,他即刻會意,“老爺,人關在柴房,還算聽話,只說要當著您的面招?!?/br> “把她帶來?!?/br> 少時,綠珠被提了進來,她早就被盤問了一番,知道如今是什么情形。雙腿顫顫跪了下來,也不敢去看一旁的松書。 “奴婢綠珠拜見老爺?!?/br> 陸奉問道:“你是陸迢私宅里照看的婢女?” “回老爺,是,從國公府過去有了五年?!?/br> 她說完,陸奉并未回她,端起一邊冒著熱氣的茶碗低頭呷了一口。 綠珠想起柴房的問話,繼續道:“園子里那位姑娘是四月中來的,姓禾,性子柔,生得漂亮——”話未說完,肩被陳二搡了一下。 綠珠受到提醒,聲音壓低許多,說道:“她是個花娘?!?/br> 此話一出,房內三人皆是一驚,一齊望向她。 當初那么多名門貴女都看不上的人,如今竟會被一個花娘給絆??? 陸奉手中的茶盞便重重擲在案面,咚的一聲震得書房里其余幾人呼吸都輕了下來。 他胸中如有火燒。 花娘,四月,果然是當時陳尋送進來的那個玩意。 他陸迢分明不缺錢,不缺勢,如今做出的諸多蠢事,只能是因為這個青樓女了。 包下得月樓,請來云衣班,已經荒唐到了這般地步。 陸奉對如今的陸迢知之甚少,卻也記得他幼時聰慧知禮,懂事非常。一年一年,這孩子何時變得如此陌生又可憎? 陸奉只恨自己發現的太晚,如今已拿不出什么來挾制他。他如今的權勢官位都是他自己走出來的,平日固然有個世子名號,旁人真正忌憚的只怕也是自己的岳母壽陽長公主。 他叫人將綠珠帶走,繼而指了指松書,對陳二道:“把這誤主的蠢仆拖下去打二十個板子?!?/br> 人都走后,陸奉思量一番,去了安正院。 這回勢必要擺平這個麻煩,替他自己,也替國公府。 * 陸迢出了竹閣,在一株石榴樹下停了步,回首往里望去。 那抹纖柔的身影投在椿木花窗之上,一動未動,頭仍是微微仰著,認真思索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