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洛瑤松一口氣,暗暗挺直了背。 陸迢回過身,遞去一盒胭脂,青白瓷的胭脂盒上繪有一株紅花。 “這種胭脂,你喜歡么?” 他聲音里罕見地含有一絲疑惑,這份疑惑糅合了他眉眼間的冷厲,整個人看起來好接近許多。 這人突如其來的轉變叫洛瑤楞了一瞬,隨即她臉上便綻開了一抹迎合的笑意。 “喜歡的?!?/br> 她說完就要去接,然而才抬起手腕,那瓶胭脂倏爾從眼前收了回去。 洛瑤抬首看他,生硬地在耳邊挽了一圈碎發。 “有勞表妹?!标懱鰧λ⑽⒁恍?,不做解釋,移步回了自己院中。 今日這雨淅淅瀝瀝下了整天,直到半夜才停下來。 雨聲方歇,蟬鳴又起。 陸迢從床上坐起,腦海里仍是今早那副畫面。 秦霽從他身上起來的時候,臉上仍是若無其事的神情,眼睛除卻稍稍亮了些,也沒有別的什么。 然而,憑著那滴砸在他手背的淚。 陸迢終于明白了她收到胭脂的反應。 那不是羞,更不是高興。 而是傷心。 他的外室又叫他困惑起來。 既不是胭脂的錯,還會是什么? 總不能是他? 陸迢自覺昨夜對她已經算是很不錯。 因一時不忍答應了她要輕些,一直到最后,他都在應著自己這句話。 秦霽推一推,自己便停了下來。 難不成她—— 陸迢捏了捏眉心,停下荒唐的猜測。 秦霽還說了兩件事。 弄丟了發簪,賠不起。 還想出去一趟取藥。 她實在會找時機,陸迢只能把后面那個也應下來。 還有什么可哭的? 想了許久,仍未理出頭緒。 上回叫他這樣難解的還是棋譜上一盤殘局。 一直到分夜的鐘聲幽遠傳來,陸迢才從這片紛擾的云霧中抽身而出。 望著窗外透進桌案的明月光,他攢起眉頭。 自己莫不是瘋了,想她做什么。 一個外室而已。 她的喜怒,與他無關。 * 一連幾日,秦霽都未在榴園見過陸迢,心情好了不少,連帶著腿上的傷也痊愈地快了起來。 出門取藥材這天,是個晴天。 秦霽打開自己來時帶的那個小包裹,里面現下只剩一張五十兩的銀票。 匕首,藥,還有火折子。 都因著陸迢沒了。 她藏好銀票,先一步出了榴園,在馬車上等著綠繡。 好些時候過去,才見綠繡步履匆匆走過來,到了馬車邊上,她站著停了會,眉心稍蹙,似在緩緩身上的難受。 “上來吧?!鼻仂V打起車簾,探出身拉她。 “叫姑娘等久了?!本G繡歉意地笑。 沒一會兒,她拉起裙擺去看自己腳上的繡履。兩只被擠得鼓鼓的氈青圓履頭懟了懟車廂上的木板。 她覺著不大好意思,低聲給秦霽解釋。 “奴婢這鞋不知怎么了,好好穿著忽然有些別扭?!?/br> “不要緊的?!鼻仂V知曉其中緣故,做出不在意的模樣。 她打起車軒處的竹簾子,視線偏向窗外。 榴園的門匾一如她來之前,方方正正,一絲不茍。 這兩個字已經不若初時見面那般叫她害怕了。 馬車向前駛去,桐柳掩映下,榴園的朱檐碧瓦漸漸被鎏金的日光抹去輪廓。 秦霽默默放下竹簾。 榴園的這段日子,不算有陸迢的那部分,其實還不錯。 可若是沒有他,她或許也逃不出醉春樓。 秦霽坐在馬車上,掐起了自己的幾個指頭,將前面的掐出一個深深的指甲印后,又換上后面一個。 指尖上的疼勉強攔住了心里的難受。 總要付出點什么的,不是嗎? 她把自己的清白給他,換來眼下這個離開的機會。 這算不得虧。 雖然他的人品不好,但是他的皮囊也不差。 她不虧的。 秦霽自己安慰自己。 只要離開就好了,離開后她就是秦霽。 禾雨的一切與她無關。 綠繡自上了馬車,一直歪著頭在看著自己的鞋,沒有注意到秦霽的不尋常。 她將鞋伸出,幾個腳趾在繡履里擠來擠去,好好一雙鞋今日忽然變得不合腳,也沒有可以換的—— 昨夜姑娘說房里熏人,拉著她和綠珠找了半天都沒能找出來是什么東西。 最后姑娘指了指她們兩人的穿的鞋,悶悶不樂坐在榻上。 同姑娘相處了這么久,綠繡還是頭回見她似要生氣的模樣。她和綠繡只好將腳下穿的鞋,還近日里換過的,全都連夜洗了。 姑娘的臉色這才好起來,同尋常一般。 秦霽把幾個手指都掐過一遍,重新抬頭時看見綠繡還在擠擺腳上的兩只履。 溢滿了整片胸口的難過里,忽而騰出一片空位留給她的心虛。 隔著竹簾漏縫透進的日光灑在她的后頸和背上,沒由來的發燙。 秦霽往里邊挪了挪,躲開這片陽光。 她道:“不若待會兒你再去新買一雙,便說是我挑的?!?/br> 綠袖聞言一怔,將裙擺重新放下,笑了起來。 “奴婢自己有月錢,若是選鞋的時候,姑娘肯在旁邊等一會兒,這就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