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正待勸住,她一轉眼卻看見真正的陸迢。視野里鶴骨松姿的身影赫然同周遭人群分出涇渭,只消一眼就能認出。 那一瞬,她忽然聽見哪里跳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就撒了謊,沒再攔著陸悅,而是自己找借口回禪房拿條帕子。 這幾日在國公府,她同老太太敘話時也見過陸迢幾回,見他總是拿話去嗆陸悅,對自己卻是存著一兩絲溫和。 她對今日的匆匆一面懷著遺憾,心想或許是顧及著陸悅在場,他當哥哥的不想落她口舌,于是跟過來想巧遇一番。 陸迢端方君子的形象深入人心,洛瑤在國公府住下的這幾天,暗地著力打聽過一番,得知他身邊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遑論什么緋聞。 可剛剛自己都看到了什么? 如此夜里,同一個女子拉拉扯扯,糾纏不清,哪里是君子所為? 侍女還在回頭看,不妨被路上的石子絆倒往前撲去,洛瑤兩只手把她拉住,眉心不悅蹙起。 “不許把這事告訴旁人?!?/br> “是,小姐?!?/br> 主仆二人取了帕子,重新回到無峰塔下,洛瑤狀似無意地四處望了望,再沒看見陸迢。 也不見那個穿著水色長裙的女子。 洛瑤在林間瞥見了她一襲側影,云鬢柳腰,面若皎月,連她一個女子見了都會暗贊一聲好顏色。 她會是哪家的小姐? 為何從未聽人提過? 洛瑤兀自想著,手被搖了搖,轉過頭,陸悅嘴巴一撇。 “我說了那么多也不見你回一句,在想什么呢?” 洛瑤牽起她的手,“我聽著呢,那人也忒不知好歹,不就是認錯了害他一串佛珠掉地上了么?不依不饒沒個氣概?!?/br> “就是,若真是我大哥……”陸悅想了想,如果是陸迢可能會貶得她更加無地自容,于是換了個人,“他一定不會這么兇你?!?/br> 洛瑤這次沒害羞低頭,偏頭對著陸悅笑了一笑,看見她在眺望佛塔,眼中燈火明亮。 她是被家里嬌養長大的姑娘,從不需要顧忌著誰,心思從來掛在臉上,好猜極了。 洛瑤腦中嗡嗡閃過陸悅之前說的話,想來不是存心欺騙。 陸世子和那位小姐的事情,想必還在瞞著家里。 她的心墜了墜,又生出一絲慶幸。 * 夜風吹,佛塔檐下掛著的銅鈴輕晃,沉肅的佛寺中響起了一片泠泠之聲。 秦霽眺首看去,無峰塔內燈火煌煌,整座塔身似乎都跟著這風動了動。 陸迢停下,她立刻又跟了上去,視線也回到他的衣擺。 她沒忘記陸迢的話。 再想想。 消失了幾個時辰,他不打算翻篇。 假話易出錯漏,可真話……真話怎么說給他聽? 她在小攤邊一轉身沒走幾步就被一個姑娘給拉住了手,在她腰間看見了同自己帶著的那枚一模一樣的魚佩,那姑娘走得急,把手上連帶著面具的黑色斗篷給了秦霽拿著。 秦霽一聲不吭披到了自己身上,跟著她走到一間戲臺后她才發現自己拉錯了人。 秦霽問她魚佩之事,她謹慎不肯答,只好又拿出自己那塊自證非惡人。 那姑娘是個急脾氣,發現她腰間那塊不見了,覺得秦霽這塊是偷的她的,要過來搶。 鬧到最后爭了起來,秦霽這小胳膊腿實在不是她對手,被咬了一口,推在地上。她跟秦霽鬧完后上了臺,秦霽被扶到了彩戲棚子邊上搭的小屋子里,那兒好些是裝扮好了要上去唱戲的人,一屋子妖鬼神仙。 秦霽也把面具斗篷都給戴上了,傻坐在那兒等那個咬她的姑娘。一直到旁人告訴她那姑娘悄悄溜走了,這才回來。 真話不能全說,陸迢能聽的只有一半,剩下一半……秦霽想著陸迢這個人,他會吃哪一套呢。 銅鈴聲悶,月下影長。 秦霽踩著陸迢慢慢移動的影子,跟他從僻靜的小路繞到了無峰塔后寮房處。 綠繡早在外等著,把秦霽從頭看到尾,生怕她有哪兒閃失了,秦霽對上她擔心的眼神,微搖搖頭示意一切都好。 寮房內陳設尚齊,靠里一張寬床。中間一張罩屏,隔開了窗邊的沉香木矮榻。榻邊博山爐燃著香,一縷縷的青色絲煙從墻角漫出,漸漸攀升到整間房中。 燈架上的燭還沒燒多久,嶄新一截,剛剛融了個頭,燈芯還沒黑透。 秦霽粗略看了眼,沒找到需要自己收拾的地方。 她合上房門,陸迢在榻邊坐下,榻上一只四方小桌,擺著竹閣帶來的黑釉建毫盞,陸迢自己倒了杯冷茶。 茶水從壺口拋出一道漂亮的彎線,轉而落進盞中,撞濺出發悶的水聲。 陸迢喝了兩盞,睞一眼秦霽。 “想好了?” 秦霽垂眸,深吸一口氣,挪到陸迢身邊蹲下,兩只手抓著他衣袂一角。 “我今天下午怕被大人的meimei發現,轉身想跑,撞見了一個姑娘。廟會人多,她走得急,抓起我的手就走。我聽見大人的meimei過來了,不敢出聲提醒那個姑娘,后來她到了個戲棚子后面,發現認錯了人,就——” 她眼里蓄起淚,抬頭可憐巴巴看向陸迢。 他神色淡淡,對秦霽繪聲繪色表演出來的可憐沒有半分動容。 也不知是真委屈還是假委屈,秦霽下巴扁了扁,小心抬出那只手腕湊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