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眼前一片黑暗。 這個夢由聽覺構成。 紙窗被破開,重物落進房中砸出咚的一聲。 有人走了進來。 腳步聲越來越大,最后停在自己身邊。 秦霽聞到了一股臭味。 是在淤泥和爛菜葉混在一起的腐臭。 窸窸窣窣的聲音到了自己面前。 還在不斷靠近。 那股臭味也越來越濃。 她感到呼吸困難。 敲門聲又響了起來,比之前更加急促,也更加用力。 令人作嘔的黑氣在敲門聲中散去。 恍然間,秦霽意識到這不是夢。 她頓時汗毛倒豎,四肢冰涼。 秦霽想醒,眼皮卻像被粘連在一起,怎么也無法撕開。 耳邊的聲音還在繼續。 “果然是個上等貨,不知道還干不干凈,我先看看?!?/br> “把你的臟手拿開!老娘看過,是干凈的?!?/br> “你裝個什么勁?這會兒良心發現當上好人了?真要當大善人當初就別給她下藥,壞事做盡還想要福報呢?!?/br> “這等品貌的雛是什么價你心里沒數?你現在手賤弄丟的可不止百兩銀子,你究竟要錢還是這一時痛快?蠢貨!” …… 再睜眼是在馬車上。 外面的日頭直直照進來,刺得秦霽瞇起眼睛。 梅娘見她醒了,放下車軒處的簾子,柔聲道:“你醒啦?咱們很快就能到金陵了?;枇艘惶煲灰?,定然餓了,想吃些什么?” 秦霽想要起來,卻發現自己手腳都被綁上了,動彈不得,她用力試著掙開。 梅娘伸手扶她坐起來,“這繩結實著呢,小姑娘當心些,別擦破了皮?!?/br> 一副殷切關懷的模樣。 秦霽只覺得惡心,躲開她的手,冷聲問道:“要去哪里?” 梅娘怔了一瞬,隨即高興地笑,“原來小姑娘的嗓子也不錯,真叫我撿到寶了?!?/br> 這笑聲刺耳極了,秦霽蹙眉,厭惡地看著她。 之前她每日都含一片害嗓子的藥葉,因而聲音嘶啞得像個男人。到渡口時那藥葉已經用完了。 梅娘對她的反應不以為意, “放心,小哥對梅娘這么好,梅娘自然也不會虧待你?!?/br> 她伸手摸上秦霽的臉,替她把鬢邊一縷發絲挽向耳后,雙眼看著秦霽由衷贊嘆,“真是個美人,你若去了醉春樓,要什么沒有?” 醉春樓? 從名字便知道是什么荒唐地方。 秦霽終于控制不住自己,氣到聲音發抖,“梅娘,你就是這樣對我?” 梅娘仍是如往常一般笑,拍拍秦霽的肩,好似安撫。 “我不是這樣對你,我是這樣對自己。把你賣掉能換很多很多錢,我要對自己好一點,就只能對別人壞一點?!?/br> 是不加掩飾的無恥。 秦霽氣到胸口狂跳,眼睛泛酸。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背在身后的手腕互相摩挲,觸摸袖口處的匕首?!澳阍趺粗牢沂桥拥??” 匕首還在,但繩結綁的太緊,她拿不出來。 梅娘了然一笑,“你叫我進去的第一夜我便知道你不是男人?!?/br> 秦霽自認打扮舉止上沒有疏漏,“因為我沒有……” 縱使生氣,她也說不出那樣露骨的詞,停頓后從齒關中擠出兩個字,“碰你?” 梅娘一邊大笑一邊搖頭,“小姑娘,當然不是?!?/br> 她托腮認真看著秦霽,“男人都是臟的臭的,離他們三步以內我就能聞到這種惡臭?!?/br> “可是你身上沒有,你是香的?!?/br> 這算什么? 秦霽冷笑,側臉偏向一邊。 梅娘從一旁的抽屜中取出油紙包著的糕點,捏起一塊遞到秦霽唇邊?!耙惶煲灰箾]吃東西了,一定餓了吧?知道你定是哪家的小姐,身份高貴,特意選的王記,他們家做得最好也最貴?!?/br> 無論秦霽如何反應,她都不以為意,說話時的語氣還同兩人在船上一般。 一小塊糕點已經碰到唇邊,秦霽頓覺熟悉,她在那兩顆栗子上聞到過相似的甜味。 秦霽再次躲開,皺眉看向她,咬牙切齒,“你若是真有心就放了我,別做這些假惺惺的事,惡不惡心?” 梅娘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收起,露出自私貪婪的底色。淡聲道:“放你是不可能的?!彼闷疖囓?,紅袖輕揚,那塊糕點便飛去了外頭。 “不吃就不吃,反正都是沒力氣?!?/br> 馬車在夜間至金陵,被帶下車前,秦霽又聽見了寺廟分夜的鐘聲。 空曠,悠遠。 陰冷。 好像遙遙罩向她的一道深淵。 第010章 陸迢回金陵已有二十余日,他任知府一事早有邸報傳至地方官衙。 一群溜須拍馬之輩應勢而來,如過江之鲗,望不到尾。 精怪雖小,多了也惱人。 陸迢州府公務纏身不說,下了值還要打發各路人馬,這二十幾日過得很不舒心。 就連家中也不是好去處,他母親大宴小席不斷,各種名目邀著年輕女子來家里看。 總有辦法和他撞上,防不勝防。 今日休沐,陸迢索性提了陸邇出門來,靠著他這張嘴替自己擋下不少嘮叨。 陸邇出來后興致盎然要去游湖。 “春深四月,正是山青水碧,花繁勝錦的好時候。大哥,你再不去就要錯過今年最好的春了。大哥年輕力壯,雄姿英發,一天到晚和公衙里的老滑頭呆在一起不難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