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簡寧有些心虛地擦了擦嘴,還好,沒流口水。 “孫先生,不必和他計較,他就是個蠢蛋,至今連三字經都不會背呢?!迸赃呉粋€小少年道,他正幸災樂禍地望著簡寧,濃眉小眼,鼻尖長著幾顆紅痘,說話歪著身子,似乎酷愛嘲諷他人,所以笑起來嘴也是歪的。 “你起來?!泵麨閷O先生的青年用戒尺點了點簡寧的桌子,他為人嚴肅莊重,最不喜學子浪蕩散漫的模樣,沉聲道:“往日你雖然愚鈍,但也算勤勉,我從未計較,只盼你能勤學苦練,端正身心。然你今日觸犯學規,在課上睡起覺來,如此,這幾日講詩,你便起來作詩一首,不必拘題,要是作不出,聞山書院也留不得你了?!?/br> 我去。簡寧磕磕絆絆地站了起來,險沒摔了一跤,定眼瞧著那青年,只覺莫名的熟悉,長得似乎有些像八皇子,神態和與語氣也相似極了,又姓孫,難不成是八皇子母家的親戚? 這可壞事兒了,八皇子家風嚴謹,最重規矩禮儀,他這回要是作不出詩,肯定要被逐出書院,剛來第一天,就被退學,那可…… 太好啦! 巴不得不上這個學呢,簡寧故作為難地皺著眉,撓了撓頭,“先生,我不行……” “行欲徐而穩,站直了?!睂O先生一戒尺敲在了簡寧后背。 真、的、很、疼! 簡寧忍了好一會兒才沒叫出來,幽怨地扭臉瞪著那柄戒尺,低聲道:“我真不會?!?/br>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你連試一試都不肯,必是平日里荒廢慣了,對學問如此輕佻,我身為你的老師,也難辭其咎?!睂O先生面露痛心之色,閉了閉眼,叫來一個侍講,把戒尺遞給他,“我教學不嚴,該罰,簡三公子品學不端,也該罰,便各自一百戒尺,望諸位引以為戒?!?/br> 其他學子頓時啞然,第一次見先生狠起來連自己都罰。 那可是烏木戒尺,一百板打下去,手還能用嗎? 簡寧呆住了,攥緊了拳頭,他可不能挨打啊,他連買藥的錢都沒有??烧l知侍講并非要打他的手板,而是壓著他的腰往下一摁,一戒尺抽在了他屁股上。 “??!”簡寧大叫一聲,倒不是痛的,而是羞的。 怪不得打一百下呢,原來是打rou厚的地方??! 他長這么大,從來都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連斥責都沒聽過,這會兒突然因為演了幾秒鐘學渣,就要被打屁股了? 豈有此理,簡直奇恥大辱。 他雙腿打顫,那侍講手勁兒真大啊,他已經疼出了一身冷汗,戒尺咬進皮rou,又重又狠,他咬牙轉過身,握住了身后虎虎生風的戒尺,大喊道:“我作,我作,我現在會作了” “停?!睂O先生冷著臉,讓侍講退到一旁,冷聲質問:“若是會作,為何方才不說?” “我……我本來是想謙虛一下?!焙唽幱|電似的飛快直起腰,蹭到書案背后去了,他怕那個侍講趁他不注意,又一戒尺抽過來。 “謙遜,不應是退讓,圣人痛世疾俗,眾人混世逐俗,若是股肱之臣在危難之際退讓,豈非天下不寧,百姓難安?”孫先生教訓完,見簡寧神色誠懇,不似作偽,便給了一個機會,“既然你稱自己會了,那就開始吧?!?/br> 簡寧怕自己答不好,又被按著抽屁股,憋屈得很,便忙往后退了幾步,眼看著快退出學堂之外,孫先生眉頭一皺,他才堪堪停下。 學堂中約莫有二十幾個學生,此時,多數都轉過身來,神色輕蔑,想瞧簡寧的笑話。 此前,原身就是學堂中出名的草包,雖然不至于不會背三字經,但讓他吟詩作賦,實屬強人所難。 第30章 “先生,他說大話,他根本什么也不會!你還是打他一百戒尺,再把人趕出去,以免污了書院的名譽?!?/br> 見簡寧一直踟躕不開口,那個歪嘴少年忍不住告起了狀。 簡寧盯了他一眼,想罵回去,可時機不對,他便沒有計較,整了整衣袖,也在整理自己的心情,作詩嘛,總得有個作詩的樣子,他向前踱了三步,朗聲念出了第一句。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br> 話音未落,堂中便響起了噗嗤噗嗤的低笑聲。 孫先生聽了第一句也愁眉不展,這叫什么詩?難道他教出來的學生就是這般學識?連隨便一首詩都不會做,傳出去他教什么書?不如回老家務農。 簡寧不理他們的笑聲,一邊踱步一邊念了下去。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br>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br>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愿醒?!?/br> “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br>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br>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br> 漸漸的,堂中其他人沒了聲音。 堂前的一位布衣少年,站在熹微的日光之下,時而垂首,時而抬頭,仿佛已沉浸在詩句的意境之中,他身形清受,鬢發微亂,衣袍隨風搖擺,淺淡的眉眼微抬時,仿佛挑起了一片春光。 可他眸中并未看進旁人,對那些嘲諷和嗤笑置若罔聞,自成一派毀譽是、非置之而已的坦蕩襟懷,像極了漫山遍野的野草,應風而生,四季不絕,卻如此的綽約天然。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