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兩三個小時之前想過的事情和隔了兩三個月一樣朦朦朧朧,元京墨揉揉脖子關掉臺燈,把掉在地上的紙撿起來和桌上皺巴巴的幾張攏成一疊夾進本子里,藏進抽屜底。 具體想了什么記不清了,元京墨走到院子里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洗漱完趁著清早涼快穿過院子,去跟著元鶴儒做了一套八段錦,神清氣爽回來碰見剛起來的元長江,在元長江“今天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的驚訝里宣布,他要去下溪。 找秦孝去。 元長江今早著急去給田地澆水,得趕著放水的時間過去,那塊地和秦孝家是兩個方向,一早送元京墨過去來不及。 “我兩三個小時澆完地就回來,”元長江不多會兒吃下去四個餅子,又喝了碗水,“你要是著急跟著我上地里也行,我讓挨著的人給看會兒水,抽空把你送去?!?/br> 最近天熱,地里活又多,藥館幾乎天天有人過來說頭暈,前兩天還有個在路上直接倒了,都是中暑。就元京墨那小身板兒,哪怕早上熱得輕,元長江也不敢讓他頂著太陽自己走遠路,萬一真不舒服身邊沒人知道太危險。 元京墨摸過一塊餅連忙搖頭:“不著急不著急,我沒要緊事兒,你們先忙地里?!?/br> 自己的心思再多也不能耽誤家里的正事,而且元京墨確實不著急了。好像那些亂毛線球一樣的東西忽然露了截線頭出來,哪怕球還是亂七八糟團著,起碼有了個能抓住的梢。 去秦孝家的時候十點多,元京墨猜到他會不在家,自己帶著鑰匙開門進去了。 鑰匙在他這兒放了很長時間,但真的用鑰匙開門進來還是第一次。 新自行車在靠墻邊的地方放著,院里井上的轆轤一動不動,纏滿的井繩連著旁邊的木桶,高石槽里的搪瓷盆盛著要洗的衣服,地上放著半袋洗衣粉。 秦孝干活麻利也粗簡,再加上衣服大多是黑的好洗,平時換下來的衣服順手搓兩把就行,從不會放在盆里泡著不管。 他在鎮上的活雜但是時間卡得不嚴,早一會兒晚一會兒全看秦孝自己安排,該干的干完就行。不知道今天的活有什么不一樣,幾分鐘搓衣服的空都沒有。 元京墨擰開水龍頭往盆里多添了點水,倒了點洗衣粉,在盆里攪開想著端到陰涼地去,結果下一秒就頓住,在一堆黑的衣服里摸到片格外薄的布,手指頭慢吞吞挑起來看清趕緊塞回衣服底下,對著水龍頭沖沖手扭頭就走,衣服扔在盆里隨它去,不管了。 打開屋門進去先在門口站了站。 剛才進來大門沒有這種感覺,院子里一直空蕩蕩的,水井,雨棚,和元京墨最開始來的時候一樣。 但屋子里面不是。 高八仙桌上滿滿當當,游戲機,故事書,筆筒,杯子,水壺......小香爐被擠在墻邊,原來放杯子水壺的矮柜頂用來放被秦孝修好的電視,電視頂上排了一排從李老頭那里淘來的小玩意兒,都是元京墨一個一個擺上的。 炭爐過了冬就用不到,秦孝家屋里小,元京墨覺得爐子閑著白占空,和秦孝商量怎么能不浪費,后來一塊兒去李老頭那里鋸了塊木板放在上面當個小桌放東西。 最開始和秦孝說的時候好像這兒擱上板子能起特別大的作用,結果真弄好了,零零碎碎放的都是大人眼里“不成用”的東西。 河灘撿的石頭,樹上摘的蟬蛻,廢紙疊的片技,飲料瓶剪掉一半做的小提籃。 里間變化更大,最顯眼的書架旁邊還鋪著能隨時坐下的墊子,衣柜門以前有幾塊不知道怎么弄的黑疤,被元京墨用貼紙蓋住了。床正上方的三葉風扇也是今年才有的,費了不少勁,開始的時候想給床支出一個架子,但弄好之后一開風扇架子就晃,后來秦孝把梯子搬進來,掛到了頂棚上。窗子上的墻兩邊用釘子扯了根鐵絲掛了一大片布簾,只不過秦孝不習慣用,元京墨不在這兒的時候就拽到邊上用繩子綁著。 元京墨拆開繩子,把布簾扯開擋住窗戶,太陽光頓時弱下去,屋里像在瞬間變成另一個世界。 靜止,悶熱,隔絕。 頂棚上的風扇快速轉起來,元京墨躺在床靠外的半邊,被秦孝的氣息完全包裹。 睡著時是安靜的,醒來時也是安靜的。 沒有做夢,沒有變化,風扇還是在轉,光線還是半明半暗,屋里還是沒有聲音,似乎剛才只是短暫閉了下眼。 以至于聽見外間屋里的掛鐘敲響兩聲的時候一陣恍惚,巨大的割裂感讓元京墨差點分不清現在到底是醒了還是做夢,好一會兒才清醒了,從床上坐起來遲疑地喊:“秦孝?” 沒人應聲。 元京墨踩在地上被粗糙的紅磚地面硌到腳才想起穿鞋,掛鐘里的時針的的確確指著兩點,屋里院里空著,四處不見人影。 早已經過了午飯時間,秦孝沒回來。 元京墨不想等了,也不想再來找秦孝了。 兩三點正是人們頂著太陽出門干活的時候,元京墨沒走一半就被去鎮上的三輪車捎帶上。他戴著帽子臉也被熱得通紅,中午沒吃飯又沒勁兒,在三輪車里晃著一會兒覺得頭暈一會兒覺得反胃,下車之后笑著和專門送他到門口的人道謝,讓去家里喝茶歇歇,說完話看著對方離開就苦了臉,耷拉著頭挪著步往藥館走,去找元鶴儒要解暑湯。 一碗解暑湯下肚又在元鶴儒的椅子上癱了會兒才穿過院子往家里走,路過荷花缸伸手掰下個蓮蓬邊走邊撕,一下比一下使勁兒,活像跟這剛熟的蓮蓬結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