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秦孝受不了的事少,神經粗,人也糙。再小不會做飯的時候阿嬤到了有講究的日子在屋里幾天不見光不見人,他大冬天涼水就饅頭一樣飽肚子。前兩年跟著打工隊幫人干活,頂著大太陽彎腰割麥子一天下來骨頭都酸得咔吧響,睡一晚上第二天照樣下地。 這類事多了去了,在秦孝這里根本不算什么,舒坦點累點無所謂,日子怎么都是過,他不在乎。 大概有的人天生耐造耐折騰,就像有的人天生怕冷又怕疼,合該被護著哄。 秦孝手上繭子多,花椒刺戳著接電呲著都沒反應,偏這會兒讓眼睫毛梢一下接一下掃得想縮。 想縮,沒縮。 他受不了元京墨那雙透了水的眼睛。 太陽在天上散著熱,旁邊林子里的蟬不時發出長長一聲,元京墨被捂著眼站在那兒,較著勁不動不出聲。 直到隱隱傳來句吆喝,聲音挺小,元京墨看不見,不知道是不是這條路來了人,緊抿著嘴估計著位置摸到秦孝的胳膊往下拽。 拽不動。 秦孝捂著他大半張臉,說:“別哭?!?/br> 他嗓音沉,又一貫少有起伏,簡短兩個字落在耳朵里硬邦邦的,不耐煩一樣。 元京墨剛因為一連幾遍“怨我”好了點,被遮著眼睛還以為能聽見秦孝說出什么,結果等了半天就等來這么一句。 委屈倒不委屈了,氣得眼睛疼。 元京墨攥著秦孝胳膊使了勁,剛才汗都下來了也沒拽動,這會兒秦孝順著他的勁往下放元京墨反而撒手就走,不愿意理他。 秦孝不出聲在后面跟,元京墨悶頭走了會兒才發現自己走反了,轉頭又往回。 元京墨一早出門沒戴帽子,這會兒走得急,汗順著額角往下淌,折回來的時候秦孝伸手抓他胳膊要攔,元京墨一想到怎么都弄不動秦孝的勁就氣得慌,覺著胳膊被碰到反手使勁甩開,不想讓秦孝碰。 秦孝收回手往前跟了一步:“干什么去?” “回家?!?/br> 秦孝看了眼自行車:“我送你?!?/br> 元京墨不回話,低頭走自己的,過了會兒秦孝蹬著自行車停在他旁邊:“上來?!?/br> 平時元京墨最習慣秦孝這么說話,可這會兒聽著又冷又硬的字眼就格外不得勁,氣得慌。 元京墨不說話往前走,秦孝后來也不騎了推著自行車在旁邊跟。 拐上大路不時有人經過,開拖拉機的鐵匠看見他們倆遠遠停下,吆喝著問是不是自行車壞了,要捎他們去修車鋪。兩個人停下和鐵匠說話,主要是秦孝負責說,元京墨叫過人就負責在旁邊站著。 說完話鐵匠開著拖拉機走了,秦孝隨手抹了把汗,想不出來得怎么跟元京墨說。元京墨不愿意讓他載,那他除了走著把元京墨送回去也干不了別的。 秦孝做好了元京墨不出聲接著走的準備,沒想到元京墨不出聲是不出聲,可耷拉著發紅的小張臉看看他頭上的汗,忽然老老實實跨上了后座。 平時都是元京墨不停說話,有各種各樣沒窮盡似的新鮮事要講,現在元京墨悶著氣不開口,兩個人之間忽然就陷進沉默里,從河壩到鎮上的一路都安靜得沒個聲響。 快到元家時秦孝停下車子沒往里拐,轉頭看見元京墨從后座下來了,一條腿撐地另一條腿往后抬的動作頓了下,接著從自行車前邊邁下來,叫了聲元京墨。 元京墨下來沒走,這會兒忽然看見秦孝右邊胳膊上有兩三個破了皮的小傷口,并排著,有點彎。元京墨站了會兒低下頭伸出手,看見前些天剪過的指甲新長出來一點白邊。 他指甲薄,很利,被蚊子咬了都不太敢抓,只敢掐十字,不然兩下就得破皮。 剛要說話就聽見秦孝叫他,元京墨氣沒消可又覺得心虛,別別扭扭抬頭看秦孝,想著不管秦孝說什么他都順著臺階下。 秦孝說:“你車?!?/br> 他說話的時候把手里的自行車往前送了送,元京墨忽然炸毛:“不要了,你不愿騎就扔路邊?!?/br> 說完直接跑了,氣得要命,簡直不想多聽秦孝說半個字。 拐彎之后連門口的元長江都沒管,直接掠過去,一氣跑回屋里擰開電扇呼呼吹風。 元長江是回家來送趟東西,一會兒還要去地里,看見元京墨風似的跑進家去于是先沒走,跟著進來在屋門口伸頭問:“回來這么早,秦孝送的?” 元京墨聽見秦孝這倆字都覺得氣,繃著臉“嗯”一聲算回話。元長江一看是有事了,笑著把電扇擰小了點,又從桌上摸了元京墨的折扇展開扇風。 “怎么著,又吵了?秦孝不愿意教你騎車???” 氣歸氣,元京墨有一說一:“沒有,他教了?!?/br> 元長江親眼看著元京墨兩條腿跑進來的,連自行車的影都沒見。而且看元京墨胳膊腿跟衣服都白白凈凈,也不像是摔過的樣。元長江猜著是沒學會,故意問:“那是秦孝不好好教你?他不好好教咱們不用他教了?!?/br> “不是,”元京墨悶悶反駁,“沒不好好教?!?/br> “那怎么氣成這樣了,你說說,爸給你評評理?!?/br> 元京墨心里憋著氣經不住問,沒一會兒就竹筒倒豆子一樣說了,說到最后著重強調:“他沒告訴我就松手了,明明知道我怕摔,答應好了不松手的?!?/br> 元長江在旁邊一時不知道該擺什么表情,元京墨越說聲音越低:“我以為他一直在后邊,結果忽然就沒人了,差點嚇死,心都跳出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