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趙寶船沒見過這么從善如流的人,她是什么人啊,好歹是山月派上司令,好歹是銜音鈴柳玄靈,好歹在南疆九鼎大呂,好歹在江湖上—— 你是個屁! 吳正義生怕趙寶船得罪金主,吃晚飯的時候也不忘守在門外,這會兒聽說林令要聽鵝叫,使勁給趙寶船使眼色。 嗓子糙成那樣人家都沒嫌棄,送兩聲口技不應該嗎?! 你往后怎么死的可能都不知道! 趙寶船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她恨林令,更恨吳正義,等她用完了這身“人皮”,一準要扒了他們的皮! “嘎!該該該該該?!?/br> 前面是鴨子,后面是鵝,鴨子被鵝追著跑,后來鵝和鴨子都被人掐著脖子扔鍋里去了。 “咕嚕咕嚕?!边€“送”了兩聲燒開的水。 柳玄靈學完繼續吃飯,林令大笑著飲進一杯酒,手一揚,桌邊“吧嗒”一聲,再次落下一塊賞錢。 曲沉的燈一直掌到戌時,館內無人說書,吃茶的客人也不愿閑坐久留,沒多一會兒就散盡了。吳正義和劉二皺著眉頭坐在柜臺里,不時交換幾個驚懼的眼神。晚場這書換了一折,不是英雄好漢搶地盤,改說鬼神怪談了。配合趙寶船鬼似的嗓子,簡直活要人命。 篤篤篤,那是剁餡兒的聲音。 “尸體不好處置便送到了后廚,一刀接一刀,一塊兒接一塊兒,那姓張的后生沒人性,為了娶妾入宅竟然生剁發妻,將她做成了韭菜rou餡兒的餃子?!?/br> “我不愛吃韭菜rou,換成韭菜雞蛋?!绷至畈幌駱窍履莻z那么膽小兒,聽故事的中途還給趙寶船提意見。 寶船被他打斷,語氣就有點不好,“雞蛋做不了,必須得有rou,換成雞蛋就沒死鬼什么事兒了,這個發妻后面是要復仇的?!?/br> “那換成薺菜rou的,不要韭菜?!?/br> “將她做成了薺菜rou餡兒的餃子!再看那張生身后,分明有一雙眼睛在直直瞪著他!” 好可怕! 雅間門窗半敞著,故事就順著窗戶往堂下飛,飛得樓下兩人后背颼颼躥涼風。 偏生那位趙姑娘,像是忽然說出了興致,嘴型一聚就吹出一陣打著旋兒的風,再一用醒木,又擬出了腳步臨近的聲音。這人有些年頭沒說書了,下午那點故事只算開嗓,到了晚上才算真找回一點感覺。 她也不記得自己本來是干什么的了,全心全意的講,聚精會神地描述故事里各類人物的表情,說到最后,林令睡著了,或者說是醉倒了,兩壇黃酒下肚,招來了瞌睡。吳正義解脫似的沖到樓上,說出了一個讓趙寶船殺了他都不解恨,必須得再鞭一遍尸的混賬話。 “知道酆記怎么走吧?” 吳正義讓趙寶船把林令送回去。他想拉住林令這個回頭客,認為林令對趙寶船一定帶有好感,否則不會任由一個破鑼嗓子在身邊講一下午江湖好漢和一晚上人rou餃子。 于是戌時近末時刻,說了大半天故事的趙姑娘,黑著一張臉,以驢拉磨一般的姿勢,半披半背著醉酒的林令,走在了燈火還算通明,攤子還沒散盡的大街上。 “那是酆記的林令吧?” “好像是?!?/br> “背他的那個是誰啊?!?/br> “好像是曲沉新來的女伙計趙寶船?!?/br> “這倆人認識嗎?” “應該認識,不然一個大姑娘怎么背著一個小伙子走?” 一路上,趙寶船都在聽著各種議論,腳步沉重,心頭惱火,他們以為她愿意背嗎?要不是吳正義那個殺千刀的掌柜,要不是林令酒量不好,她犯得著把這人背回來嗎? 她的身體受藥物壓制,早沒了正常時期的體力,她知道累,知道沉,知道自己快累斷氣了。 “兩壇黃酒就醉成這樣?你還喝什么喝!”她憋著力氣也要罵出這句。 背上的人當然沒有回應,睡的十分扎實。 “我那故事講的多么精彩絕倫,引人入勝,猛鬼都要出籠了,你睡著了,這不是砸我招牌嗎?” “我五歲說書,六歲被大先生帶著登臺,從來沒把人說困過?!?/br> “你這樣的,往后別來了,你就不適合聽書!” 柳玄靈其實是個非常話癆的人,沒被顧念成撿到之前,一天最少要說三本故事,后來不干這行了,逮著順眼的人也能聊小半天,不過這一時期的她已經信不過大部分人了,所以活下來的“聊友”并不多。 “這街怎么這么長,你自己也使點勁,我快撐不住了?!?/br> “你說你這酒唔... ...??!” 柳玄靈的嘴忽然被捂住了,林令偏過頭看她,眉心緊擰,有些不耐煩,眼睛里是迷離的醉態,不知是醉是醒。 “吵死了?!彼N著她的耳朵抱怨。 兩人的姿勢這會兒看起來有些曖昧,先時是背著,林令太高,柳玄靈抱不動他的腿,就將胳膊抱在身前,兩條腿拖地,披著一床大棉被似的在地上拖著走。 現在林令站穩了,兩人從上到下貼合,幾乎是從背后抱住的姿勢。 “你,沒醉?” 柳玄靈在他掌心呼出一口熱氣,不知是因為癢,還是意識到姿勢不對,林令皺了下眉,松開手,胳膊還吊在她肩膀上。 “本來醉著,你總說話,就醒了?!?/br> 他仍舊站不穩,架著她的小身板當拐杖用,揚頦一指前面,“再勞你片刻,送到門口就成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