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其實他們過去根本不過小年,偶爾熱鬧一下,也是付姑奶奶張羅定一桌菜回來,吃過喝過便算完了。今年對門這么一折騰,鬧得折玉他們也有了興致,聽說人家掃衰神,他們也跟著掃衰神,聽說人家那邊熬祭灶糖,他們就扔了掃帚,先“買”灶王爺,再買熬糖用的甜菜桿,他們之前就沒供過! 聽風凝著貼得有些歪扭的灶神像說,“現買的怕心不誠吧?” 折玉勸解他,“酆記的還是小結巴現畫的呢,別拘泥形式?!?/br> 再說熬湯,大體分三種,麥芽的,糖瓜的,芝麻的,講究點兒的人家愛用芝麻,有條件的加花生紅棗,姜染一聲令下,三樣都做! 其忍頭一次在萬眾矚目下上灶,難得有些緊張,姜染來來回回在他邊上走閑步,說你這糖要是能熬出咸味兒我可真服你了啊。 糖和掃屋一樣,都是自家人做才更顯誠心,姜染本來想讓陳婆婆上灶,一般老人家做東西都好吃,剛要建議就被小結巴捂住了嘴。 她吃過一次婆婆做的飯。 “不,不,不是人,吃的?!?/br> 她說誰呢? 其忍和陳婆婆同時看向她,又同時把注意力放到糖上。 北方熬糖的原料多是用甜菜桿兒,這東西一到小年就有現成的甜菜汁賣,胡同口第三家小攤子大清早就生意爆棚,姜染搶了三大罐子,就是怕熬不出好糖。 這東西你說多難倒不至于,說多簡單也沒那么容易,緊要一點就是火候。先得把甜菜汁里的水煮出去,再花耐性攪開,火不能太旺,容易糊,也不能太小,攪不粘。 一群人守著一鍋糖,到飯點了也端著碗站糖鍋邊兒上吃。 這時候要是有認識他們的人來,估計得嚇死,這院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呢?刀口舔血,生殺半生,這樣的人守著糖鍋,簡直像一群惡名昭著的“后娘”在研究怎么帶一個孩子,你以為“后娘”要至孩子于死地,其實他們只想聽孩子一聲笑。 付記這邊更不用說了,酆記做什么他們就做什么,從頭到尾都有一種隨波逐流的虔誠。 可惜這鍋萬眾矚目的糖并沒有如他們預期那樣,變成三塊甜嘴蜜心的糖塊,當然也不至于咸,而是苦。 其忍一連換了五鍋甜菜汁,熬了不下十碗糖,都沒好滋味。 姜染氣得天靈蓋都要飛天了,掖著手問,“你是不是克灶?!?/br> 這話說得可太缺德了,一個廚子要是克灶,不就相當于說做買賣的人克財嗎? 其忍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攪著鍋里的糖說,“現在還能買到甜菜汁嗎?” 姜染走到院外空地上,仰著臉看天,無聲做了個大開膛的動作。她覺得憋得慌,想把一身的心肝脾肺都拎出來透透氣兒。 “到底誰說你是廚子的?” 多造孽!她在院子里跳腳,恨不得隨灶王爺一道兒去了。 婆婆勸她,說姑娘別急,“咱們還有兩、三個時辰能試呢?!?/br> 她盤腿坐在地上嘆氣,說不能了,“再做也是這個樣兒。您說這苦糖要是讓灶王爺吃了,不得到天上罵街啊?!?/br> 婆婆勸她,“咱們冬至那天還忘吃餃子了呢,進了大寒不也沒掉耳朵嗎?而且灶王爺吃了苦糖,知道你過得苦,就會比旁人更疼你?!?/br> 陳婆婆嘴里的灶王爺特別有人情味,姜染信以為真,端著兩碗糖就到付記去了。 她想讓灶王爺連她帶付錦衾一塊兒疼。 結果兩邊兒鋪子都沒好廚子,熬出來的苦味兒一模一樣。付錦衾沒在付記,姜染也沒問他去哪兒了,鞋底往東一邁。 她得買糖去,買現成的糖,都這么苦下去還像話嗎? 折玉跟在后面追了幾步,還沒張口就聽姜染說,“我給你們帶?!?/br> 多好,這么好的對門上哪兒找去,折玉無聲地想,假如他們真是不賺錢的棺材鋪和點心鋪就好了,他們公子可以喜歡瘋子,他跟小結巴也能... ... 對面猛地飛過來一道視線,正是他念叨的童換姑娘,不過這人眼神里并無善意,甚至還有殺氣??磥硎巧洗蔚膭η适录⑽磸乃@里過去。 折玉看見她小聲對平靈耳語,平靈等了很久,她還停留在第一個“你”字上。平靈歪得脖子疼,拉著她說你進來說。 “就,就,這兒說!” 多不情愿?自己結巴還恨別人嫌棄,平靈少不得要哄她,折玉一步一回頭的看著,不知道自己的嘴角一直伴著笑意。 你上次見的是這個折玉嗎?就門口那個一看就嘴賊欠的。 小結巴想這話,可惜掙到最后也沒說全,家里人多,又亂,這錯認名字和人的事兒,便這么一天深似一天的埋下去了。 再說姜染這邊,腳程挺快,沒多一會兒就進了長盛街了。 樂安城一共兩條賣東西的長街,一條叫樂安,一條就是長盛,樂安那條就是姜染他們所在的那條街,大店較多,是樂安城的門面,古玩玉器,精瓷買賣。另一條長盛則是小攤小販居多,燒餅油條,糖葫蘆、甜蜜果,東西賣得雜,人也熙熙攘攘地看不見盡頭。 年關沒人收著力氣,都將吆喝叫得山響,姜染揚高下巴往里頭看,她記得最里面有位做白糖糕的老爺子,賣糕也賣糖瓜。 這路程不遠,腿上多倒騰幾步就到了,都說趕早不如趕巧,老爺子那攤子上不多不少整剩兩只糖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