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裝者
上士沃爾夫覺得今天自己的命運只能用跌宕起伏來形容。 先是無頭蒼蠅似的幫指揮官的小情人找盥洗室,再是跑了兩個街區才找到藥店買了她需要的阿司匹林??僧斔氐胶蜍噺d和同僚會和后,六個人等了整整二十分鐘都不見女孩出來。 鑒于她的特殊身份,他們實在不方便進去找,便只能在門外喊話,可是久久沒有回應。這時,一個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人丟了。 火車站人來人往,本就是抵抗分子作案猖獗的地方,一個大活人悄無聲息地不見了,最有可能的就是劫持,刺殺不了指揮官,那就瞄準指揮官心尖上的人兒,是很有可能的。 他們不便打草驚蛇,只能趕忙通知了秩序警察和蓋世太保,搜遍了整個候車廳都找不到人。他正要去月臺那邊找,火車進站,正是魚龍混雜的時候,就碰到一個戴墨鏡的男的一邊不知說什么一邊朝他們沖過來。 接著那群愚蠢的波蘭豬就開始叫嚷推搡,場面失控…. 當他們連候車室的廢棄行李間都都翻了個底朝天卻一無所獲時,他腦子嗡得一聲:完了?;蛟S人已經不在火車站了。 也就在這時,守在盥洗室門口的同僚興奮地狂奔而來,“小姐找到了”。 “非常抱歉先生們,我剛剛實在太疼了,所以在隔間里暈倒了,剛剛是發生了什么事嗎?” 女孩站在盥洗室門口,一臉茫然地看著十多個穿著制服的日耳曼男人圍著她,各個都是驚魂未定的神色。她看上去臉色很不好,說一句話就要喘口氣,額頭是細密的汗珠,像是才打過一場大仗似的。 確實如指揮官所說,非常虛弱,沃爾夫想。 這個美麗的誤會在女孩自掏腰包請所有幫忙找她的男人喝芬達后完美畫上句號,要知道在華沙,這種汽水可是他們平時都舍不得喝的進口貨。 坐在車上時,俞琬終于把呼吸平復下來。天知道那個通風口是有多悶熱難耐,灰塵嗆得她直咳嗽。 雖然只有一部分名字傳出去了,可無論如何她聽到了久違的母語,見到了久違的同胞,同胞經驗豐富,和自己也算配合默契,這本身就是令人振奮的事情。 “今晚八點,維多利亞酒店酒吧?!边@是這位同胞和自己分開前,說的最后一句話。也就是說,剩下那一半名字,他們將通過晚上的碰面傳遞。 俞琬望著窗外飛逝的街景,不出意外的話,今晚克萊恩會照?;貋砗妥约阂黄鸪燥?,司機會在六點之前將自己送回住所。 可她已沒有選擇了,這次接頭她用了太多心力準備,對方冒著風險千里迢迢過來,也肯定是頗費周折的,更重要的是,這份情報或許能影響中日戰局。 那就讓她叛逆地落跑一次吧。 咖啡館?書店?百貨店?虛驚一場后,那些警衛更是會一步不離地跟著她。俞琬腦子里在拼命搜索可以有足夠時間擺脫這幾個人的方法。 最后,一個地方出現在了腦海。 這是一個彌散著各色精油香味的私密空間,栗木護墻板上掛著一幅幅油畫,上面的宮廷貴婦高冷地注視著每一位踏入沙龍的客人。 地毯上放著雙絲綢拖鞋,上面繡著西方人想象中鳳凰棲于棕櫚的東方奇景,沙發上,一位敷著面膜的美人斜倚著。叁位身著女仆裝的美容師圍著她忙碌,包著頭巾戴著口罩的模樣活像修道院的修女。 “這是巴黎新到的金箔面膜,它輕薄如蟬翼,不僅能提高肌膚光澤度,還可以延緩衰老,行政長官菲舍爾的夫人每次來都點名要做這個?!?/br> 女孩似乎在薰衣草精油的氛圍中醞釀出了睡意,在指甲做完之后,便懶洋洋開口:“我有些累了,你補完精華液就先出去吧,讓我安靜休息一會兒?!?/br> 這個美容沙龍是索菲亞介紹的那家,專為城中貴婦和納粹高官的情婦服務,極注重私密性,即使是黨衛軍警衛都必須到大廳守候。所以即使俞琬并不熱衷這些東西,她也十分享受在這能甩掉“大尾巴”的私人時光。 經過這段時間的探索,她基本摸清了這里的結構。她所在的沙龍二樓分布著十多間私人美容室,外面過廊直通盥洗室和小客廳。小客廳與兩把樓梯連接,一把寬闊華麗,直通一樓大廳,另一把則隱蔽簡陋,給員工使用。 小客廳里,沙發上散落著最新一期的《巴黎時尚》,香檳旁擺著從布里斯托爾酒店運來的馬卡龍。貴婦們喜歡在此小酌一杯,或和偶遇的朋友聊上兩句,故而總會看到敷著面膜穿著睡衣的女人們,搖曳生姿地在小客廳走來走去。 所以當路過的美容師們看到一位敷著金箔面膜的胖女人與她們擦身而過時,她們只會側身讓路,絲毫沒覺得有什么奇怪,頂多就會在人走遠后嘟囔一句:這夫人還真是豐腴。 她們也不會注意到,這位胖夫人乘沒人注意的時候,飛也似的下了員工樓梯。 到一樓時,面膜還冰涼地貼在俞琬臉上,只留下一雙驚慌的小鹿眼睛在黑暗中閃爍。因為害怕突然碰到人,她緊張得全身都在發抖,趕忙就近溜進了樓梯間儲物室,在那她找到了一套員工服和一個紙袋。 就這樣,一身女仆裝的女孩帶著口罩,包著頭巾,抱著全身行頭從新世界街的桑古沙夫人美容沙龍偷偷摸摸跑了出來。 這期間還有兩位“同事”熱情地和她用波蘭語打招呼。好在來這那么些天,她也在和花店老板的寒暄里學會了幾句,趕緊回以一個:“Cze??!”。 *二戰前德國有可口可樂工廠,因戰時美國貿易封鎖,德國人研發出了芬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