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光霽雪任芳歇
王世子尚未歸來,今天也是個清閑日子。王榭燕百無聊賴,便帶著越菱奚和妞兒,在延川縣的街道中閑逛。 看似和和美美的一家叁口,王榭燕卻心事重重。 自己是女兒身的事實,終究會敗露,屆時,越菱奚會如何看她,紹宰宜和世俗又會怎么對待這種關系? 她并非有意欺騙越菱奚,只是情難自禁,待清醒過來,卻不得不面對現實。 她一路想著,以至于忽略了妞兒娘倆。 妞兒一路沉默,也不提什么要求,見到陌生男人就躲到王榭燕身后,似乎很怕生。 “賣包子嘍......賣包子嘍......”面前飄來包子的香味,迎面走來一個挑著擔子的行商,不停吆喝,聲音洪亮,驚醒了王榭燕。 “妞兒呢?” 她扭頭看了看,只見妞兒的兩只小手正揪著她下擺,躲在身后,臉偷偷往一側探出,露出渴望的神情,直勾勾盯著行商。 王榭燕這才意識到冷落了娘倆,連忙摸著妞兒的頭,憐愛地道:“妞兒想吃包子嗎?” 妞兒被戳穿了心事,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卻倔強地不說話,只是捏著衣角。 王榭燕感到一陣心疼,這孩子,大概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任性、可以依賴他人。 她趕忙叫住行商:“包子怎么賣?”接著,蹲下身來,認真地看著妞兒:“妞兒想吃幾個?幾個都行?!?/br> 妞兒眼睛一亮,小聲道:“一個就夠了?!?/br> 王榭燕愣了一下,輕輕將她抱起來,揉著她的頭說:“咱妞兒,以后想要什么都可以說出來,娘親和我都聽著呢?!?/br> 這時,行商來到跟前,放下挑子,擦了擦汗,滿臉堆笑道:“您要什么餡的,rou餡叁文錢,菜餡和糖餡的兩文?!?/br> 王榭燕看出妞兒眼里的猶疑,爽快道:“一樣來叁個,給我家妞兒就行?!?/br> “一共二十五文?!?/br> 越菱奚過意不去地道:“完顏公子,不必如此破費?!?/br> “我對我女兒好,怎么了?” 王榭燕利落的付了錢,小販便把包子用油紙包好,一大包沉甸甸地遞給妞兒。 她遲疑地接過去,忍不住露出甜美的笑容,仿佛甜到了王榭燕心里。 越菱奚看著王榭燕哄妞兒,心里一陣發緊。她低下頭,不敢看他們的笑臉,生怕一動心,便不舍得走了。 叁人沿著街道緩緩前行,晚冬柔和的陽光斜灑在石板路上,路邊積雪尚未融化。 妞兒一邊小口啃著糖餡包子,一邊回頭看王榭燕,眼睛亮晶晶的,像只小鹿。忽然,她轉過頭來,揚起軟軟的聲音道:“叔叔也吃?!闭f著,把包子遞了過來。 王榭燕一愣,低頭對上她那認真又有點緊張的神情,心忽地被拴緊了,接過包子咬了一口,故作驚訝地夸張道:“哎呀,這可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包子了!” 妞兒“咯咯”笑了起來,嘴角沾著糖汁也不自知。 王榭燕蹲下來,用手指幫她擦了擦嘴角,語氣柔軟:“咱妞兒真懂事?!?/br> 一旁的越菱奚聽著這話,手指卻悄悄收緊了袖口。 這本不是她們的生活,她明明只是借住幾日,卻讓心情,一點點沉溺進了這溫暖的幻象里。她知道,自己不能貪這一點安穩,更不能讓妞兒習慣這份短暫的好。她低頭看了看女兒,眼底一片潮濕。 這時,叁人來到一家脂粉鋪前,王榭燕也不詢問越菱奚是否需要,便拉著她的手走了進去。 越菱奚輕輕道:“公子,奴家殘花敗柳之姿,就不勞您破費了,” 王榭燕打趣道:“本公子既是出于仁愛之心,自然不挑什么殘花敗柳還是大家閨秀......是你就好?!?/br> 前半句把越菱奚說得正要發作,末了又哄得她心里一甜。 她又羞又氣,忍不住白了王榭燕一眼,發起女兒家脾氣來,嬌嗔道:“你若再說什么‘出于仁愛’,我可要打你了?!?/br> 就連生氣,都那么甜美。 她們仿佛真正的一家叁口般,愉快地度過了一天,直到日光變得昏黃,才踏上回家的路,每個人都洋溢著笑容。 王榭燕已然決定,若紹宰宜問起,便謊稱越菱奚是自己閨蜜,順便帶回王府。以世子妃的身份,這點事還是辦得到的。 “這一天如此短暫?!?/br> 當王榭燕孤身一人,坐在空屋里,聽著窗外的夜風聲,回想起白日的甜蜜時,忍不住如此感慨道。 她手里攥著越菱奚留下的信,信紙微微發顫,就像寫下這些字的人也在抖。 “對不起,我終究還是走了。 今天過得太快樂了,快樂得讓我害怕。妞兒笑得那么開心,你也說,愿意帶我們回家……我聽到了。 可正因為聽到了,我才知道,我不能留下。 你為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用真心換來的。但我,什么都沒有,甚至連個清白的名字都不剩。你的家族會如何看待我?我不想再做一個需要你遮掩、需要你說謊的負擔。 也許我很傻,但我真想靠自己活一回。哪怕走得慢,哪怕摔得疼,也想有朝一日,能以一個真正站得直的人,與你并肩而立。 謝謝你為我和妞兒撐起這片短暫的晴天。 若有緣再見,我希望我能配得上你。 我,真的真的很希望,有朝一日,與你重逢。 ——菱奚” “你為什么,這么倔強呢,可是,也許就是這樣,我才喜歡你?!蓖蹰垦辔⑽@息。 我一定會把你找回來,天涯海角,天上地下。 王榭燕一絲不茍,將信折起,珍重地放入懷中,信上仿佛還沾著她的體溫,她的心疼,她的不舍。 這個夜晚特別難熬,她思緒紛擾,在床上翻來覆去,真切地聽到雄雞報曉,卻不知自己是否成眠。 王榭燕意識到,自己并無勇氣、也無能力去對抗現實,就像不敢對越菱奚承認自己的女兒身。相比于越菱奚,她并不高高在上,只是在使用身份權利任性罷了。 光線從窗戶和門縫里掃進來,她這才艱難地睜開眼睛,打了個哈欠。算一算日子,紹宰宜也差不多該到了,臨走前,該去跟枚老大兩人道個別,感謝一路來承蒙關照。 這兩小子雖說是街頭混混,卻頗講義氣。那日有人盯上王榭燕,趁著夜晚,在一道偏僻的巷子里攔住叁人。 對面有五個人,都蒙著面罩,料想見王榭燕出手闊綽,便一直留心踩點,終于給他們逮著機會。 為首大漢右耳戴一個耳環,上來就勸枚老大兩人:“這位公子一看就很有錢,你一天才賺幾個子?不如我們合伙把他做了,分錢?!?/br> 丈六子一聽這話,怒目圓瞪地看著枚老大,問:“這像話嗎?” 枚老大拔刀往地上一銼,厲聲斥道:“這是瞧不起我哥倆?不是錢不錢的問題,這事傳出去,信譽砸了,咱怎么做生意?拿屁股見人?” 大漢攔住作勢動手的小弟,嘿嘿笑道:“此處除了你我,哪有別人?” 枚老大也笑了:“你他媽誰啊,我信你?你以為我傻?” 這話一下戳中了他的破綻。五人互相打了個眼色,便溜之大吉。 雖說五對叁,這伙毛賊屬實沒什么勝算,想來不過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