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酒 第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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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將此事告訴云諫,他又能做什么?說不定只會白白惹得一身sao。 黎梨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在大殿內被那人扒下袖子的涼意似乎還黏在皮膚上,心中又覺憋悶幾分。 身后一聲“好”字適時傳來。 她起先還懵了會兒,好什么?然后就聽見了窣窣的穿衣動靜,云諫整理好衣裳,直接抬步往外走。 ……他真的就這么走了? 黎梨一愣,掀被坐起,果然看到少年毫不留情的背影。 “云諫?!彼乱庾R喊了聲。 云諫停住腳步回頭看,梁上垂落的簾紗遮住他的小半張臉,重疊陰影之下看不清神情,但顯然在等她說話。 黎梨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么。 分明是她趕人的,他真的聽了,真的走得干脆,她為何覺得不痛快? 有什么好不痛快的,他們三天兩頭吵架的關系,難不成真指望他做做樣子,多關心兩句嗎? 黎梨扁扁嘴,只悶悶不樂“哼”了聲,又倒回床,是真的不看他了。 云諫靜靜看了她少許,推門出去,碰巧迎面遇上院里的侍從。 青瓊忙活一通,總算備好了解酒湯藥,這才后知后覺發現留了自家郡主與外男獨處。 她領著人,腳步快得似抹油,在廊外遠遠看見云諫出了房,瞧著衣冠無異,才稍松一口氣。 她匆匆行了禮想經過,卻被云諫叫住了。 “你們院里,今夜是誰陪她去參加宴席的?” 青瓊不知緣由,遲疑答道:“是紫瑤……還未回來呢,許是玉堂殿有事留下了?!?/br> 云諫“嗯”了聲,側眼看著沉黑的房門洞口,到底有些無奈。 無所謂,她不說,他可以問別人。 云諫轉身向玉堂殿,沒兩步又駐足,給青瓊丟了個細白瓷瓶。 “讓她每夜吃一粒?!?/br> “清夢的?!?/br> * 黎梨往后數日都過得稱心如意。 祭奠祈福已經結束,小雨連綿,農桑有補,世家子女們也用不著再吃齋凈宿,都從行宮搬了回家。 黎梨也回到姨母的公主府,到底是住慣的地方叫人舒服,加之得了那清夢的藥,總算可以睡個好覺,連著幾日下來,小臉都養得凈透紅潤了不少。 但她的好日子并沒有持續多久。 紫瑤與青瓊在一個凌晨搖醒了她,黎梨睡眼惺忪,只瞧見滿屋子的燈燭,東方天際仍然昏暗,她稀里糊涂被架起梳洗更衣,待她清醒過來時,人已經在馬車上了。 黎梨看著車窗外往后退去的京城樓幢,雙目空空:“……這是?” “郡主你忘了么,休沐過了,今日得回學府了!” 黎梨晴天霹靂:可她才休了幾天??! 小郡主頓時蔫了,無精打采地耷拉在車窗邊上,紫瑤不放心地囑咐道:“劉掌教三朝太傅,規矩最嚴,素來不喜世家豪奢作派?!?/br> “屆時我與青瓊等人不能隨你住在舍館,郡主若是遇到什么問題,定要及時差個小書童來外院找我們才是……” 她事無巨細樣樣說了一遍,聽得青瓊都打起了盹,黎梨恨不得立即傷病一場,能回公主府再享幾日福。 她仔細看著車窗外,琢磨著此刻跳窗會不會疼,但是看著看著目光就凝實了起來。 “停車?!?/br> 上學府的山道,除了公主府這架軒敞馬車,還有一架頗低調的車駕停在路邊。 前幾日多雨,山道泥淖未干,那架馬車半邊轱轆陷入了泥水里,兩位車夫正趕著馬兒蹬路,瞧起來至少得費一番工夫。 有道頎長人影立在一旁等著。 黎梨靜視那人片刻,放下簾子道:“請他上車吧?!?/br> 紫瑤等人出去不多時,馬車略微一沉,就有人彎腰跨進了車廂:“多謝這位……” 他一抬頭看清車廂里的人,笑容就僵了,道謝的話語也卡在半空,局促得好像下一刻就想轉身跳下車。 黎梨微微笑了笑:“沈探花,坐吧?!?/br> 沈弈應了劉掌教的約,需在學府待上一段時間,沒料想馬 車會卡在上山半途,更沒想到過路要捎上他一程的好心人會是黎梨。 初次見面不算得體,再見總有些尷尬。 只是見黎梨面色從容,他也不好再扭捏,便挑了她對面坐下。 “實在是多謝郡主出手相助?!?/br> 隔了幾日被他發現身份,倒也不算奇怪,黎梨隨意點點頭,認真打量起對方那張清秀文氣的書生臉。 云諫怎么會覺得這書生比他好看呢?分明—— 等等,這時候想起他做什么? 黎梨清瘟似的,連忙晃了晃腦袋。 對面的沈弈本就警惕著,乍然見她動作變大,即時驚弓之鳥般靠上了車廂,緊緊捂住自己的領口。 黎梨:。 她嘴角微抽了下,她若真想看些什么,犯得著看他? 她可見過更好的!那人自幼習武,身上處處都—— 等等! 這時候又想起他做什么! 黎梨受不了這種詭異感覺了,直截了當打破了沉默:“沈探花,你不必害怕,先前我確實是想讓你解開些扣子來著?!?/br> “但那只是為了你頸間的鏈子?!?/br> 在對方驚疑不定的目光中,她輕聲問:“朝珠……” “我的朝珠是在你那兒嗎?” * 七年前胡虜全軍來犯,大弘西北城防搖搖欲墜,連月戰事之下,最先告急的便是軍餉。 彼時圣上應機立斷,掏空國庫購糧西送,京城的世家豪族們也毫不惜力,各自籌了民糧往西北前線送去。 那一年黎梨剛滿十歲,看著大人們終日面色沉重,她也隱約明白了些戰爭的意味。 大概是令人焦慮、惶恐、不安的。 當時錦嘉長公主尚在,公主府自然也籌了糧,眼瞧著父兄奔走,年幼的黎梨也想幫一些忙。 但她人小力輕,沒有人會真正需要她,于是想了又想,她裁下了自己的朝服冠珠。 郡主朝服,曾在宗繼龍脈之下受天家頒禮,自有宗室尊榮氣度,頂冠的朝珠不僅僅象征著皇親身份,更蘊含著王朝祖上對子孫后裔的祝福。 她想將這份祝福送給西北邊關。 這大概是十歲的黎梨最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她親自絞了彩絲金線,搓了細繩,串起朝珠,然后把它塞進一袋裝滿干餅的民糧里,萬盼著它會跨過遙遙河山,去到西北將士們的手上。 至于因為私自裁剪朝服冠珠,此舉太過不敬出格,她又如何領了好一頓罰,那就是后話了…… “那日在亭子外,我看到你頸間似乎掛著幾枚圓珠?!?/br> 黎梨耐心道:“我幼時嬌縱挑剔,圣上為我選的朝珠材質十分特殊,夜間浮光細閃,你頸間珠串的光澤,實在有些相似……” 若沒記錯的話,這位探花郎故籍在蒼梧,正是西北邊關的五城之一,說不定那朝珠裝在干餅袋子里,兜兜轉轉去到他的手上…… “那珠串,竟然出自郡主之手!” 沈弈聽著,大驚之下騰地立起,險些“哐”地撞上車廂頂。 黎梨連忙將他拉到自己身邊,高興道:“真在你這兒?” “不不不,當然不是?!鄙蜣纳裆?,卻連連擺手。 眼見著黎梨不解,他稍一猶豫還是背過身松了領子,將頸上的珠串解下,遞給她細看。 黎梨認真端詳著,聽他說起由來。 當年那場戍邊戰役拉鋸極久,在最緊要的關頭,京城援贈的軍資到了。 久戰消耗極大,大批量的軍餉援助無異于一塊鎮山之石,結結實實地填滿了將士們的心窩,一時之間大弘軍隊士氣大振,屢戰屢勝,接連奪回失城。 最后一座城池便是蒼梧,鏖戰七日后,一支先鋒小隊趁夜從側邊破了胡虜的死守,為大弘軍隊打開了蒼梧的城門。 有位小將士挺身佇立在城墻之上,一身銀盔沾沙帶血,看不清模樣,但手上繞著一串金線玄珠,連發箭矢射穿八十人頭。 他挽弓的手極穩,珠串懸掛腕間幾乎一動不動,只在瞄準新的目標時移弓松弦,但凡看見那串珠子浮光偏轉,便是一道胡虜的催命符咒,只消箭落,定然命隕。 胡虜敗得徹底,大弘當夜就奪回了蒼梧。 那場戰役之后,許多故事都被將士百姓們津津樂道,那位沒金飲羽的小將士與他手上的珠串更是引人好奇猜想。 后來云將歸京,黎將來任,這些故事傳言也未曾停過,甚至在邊關城池中愈發風靡。 黎將聽聞這些往事,笑著稱贊道,將士英勇,都是王朝的榮耀。 于是百姓中有擅手工者,開始做一些相似的珠串兜賣,邊關苦了太久,都喜歡這樣勝戰輝煌的好彩頭。 “七年了,在邊城之中,這樣的珠串仍十分受歡迎?!?/br> 沈弈感嘆道:“我也聽說過許多不同版本的故事傳說,實在沒想到,那珠串竟然是出自郡主的大逆不道,連朝珠都敢私裁下來,咳咳……” 他自覺失言,幸而黎梨一心看著手里的珠串,沒作怪罪。 沈弈笑道:“我這串,自然只是街坊百姓的仿制品罷了?!?/br> 不必他說,黎梨也瞧得出來,遠看雖然相似,但拿到手里便知不同,且不說絲繩并非她絞的金線,而是杏色彩繩,那幾顆珠子也不是她的朝珠,而是涂著粼粉的普通圓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