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紀懷鈞聽了,這才稍稍平復了下心緒,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也該長大了?!?/br> 林故不言。 紀懷鈞知道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會掛在嘴邊,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再咄咄逼人。 過了會兒,他就準備走了。 林故問他:“師父,我們下次見面是什么時候?” 少年隱隱覺得,這人再也不會出現了。沒有任何緣由,他就是有這種預感。 紀懷鈞腳步一頓:“你不是喜歡刀劍嗎?聽聞鬼道至寶斬鬼刀如今流落四海,得此刀者,便可號令群雄,你養好傷后,便去闖它一闖。待你出人頭地,一朝登頂,還有誰能折辱你?你想吃多少個燒餅就能有多少個燒餅?!?/br> 林故頓時急紅了眼:“我不是這個意思——” “可以了,夠了?!奔o懷鈞背對著他,狠下了心腸,“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就早早明白,人只有足夠強大,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才能不被壓迫被摧殘?!?/br> “你的天真遲早會毀了你?!?/br> 紀懷鈞說著,心里卻忍不住酸楚:“你傷養好之后,便去爭一爭那把刀,他日有緣再會吧?!?/br> 話音剛落,他便無聲無息地離開了。一句軟話也沒說,一點遲疑都沒有。 林故坐在床邊,望著空蕩蕩的前方,眼淚像斷了線珠子似的,不停地往下掉。 他現在改名叫施故了,因為姓林不吉利。 他現在就要與過去的自己道別了,縱然有千千萬萬的舍不得,但還是要說再見了。 施故作為施故的人生里,不會再流眼淚,所以要在今天將所有的眼淚流干凈。 紀懷鈞說了那么多大道理,他怎么會不懂,會不知道?他在班主手下嘗遍人間酸甜苦辣的時候,就知道什么叫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只是他不信命,所以他拼了命地逃出來。 他喊紀懷鈞師父,是因為他將這個人當作他的親人,希望能從對手身上得到安慰,得到鼓勵,得到應有的一句“你做得很好”。 可也許,這個人本就不該存在。 施故哭了很久,趴在床上又睡著了。再醒時,已經是黃昏。先前那個送餅的少年和他的朋友來向施故與紀靈均道別。 他們一行三個人,本是結伴下山游歷,救下施故純屬偶然,用他們的話說,就是舉手之勞。他們也不會在此停留太久,見施故的傷勢好轉,便準備再次出發。 “兄臺,你保重身體,待你傷好了,就去北地五柳山莊找我,我請你去我家牧場跑馬?!?/br> 那個臉圓圓的少年,正是后來的五柳山莊莊主,明逸。 彼時,他是少莊主,這通身的氣派,一看就是個名門望族的公子哥。 站在他身邊的,一個叫田烈,瘦瘦高高的,不愛說話。 施故如果活到臨淵再開春試的話,他會發現,田烈和他兒子田慕長得十分相像。 明逸右手邊,站著個姑娘,五官英氣,身姿颯爽,她叫凌滿蹊。 施故后來真的去到了五柳山莊,那時候,他已經是名揚四海的“雙劍一刀”了。 他在一個雪夜悄悄混入了山莊,并往湖心亭煮茶的明逸頭上扔了只干癟的蜈蚣。 “明莊主這兒,戒備也不是很森嚴嘛?!笔┕室兄み叺囊桓?,兩手抱胸,大笑不已。明逸哭笑不得,將頭上那只蜈蚣捉下來,放到手邊:“客人來了,再舞刀弄槍的,就太失禮了?!?/br> 施故兩步落了座,將自己的酒壺扣到桌上:“滿上?!?/br> “我只煮了茶?!泵饕萘嗥鹉敲爸鵁釟獾牟鑹?,“來點兒?” “不喝?!?/br> 明逸無奈:“行行行?!?/br> 他從石桌下邊拎起一壇溫好的熱酒:“請吧?!?/br> 施故朗聲大笑:“就知道你有?!?/br> 他道:“我喝完這壇,要去干票大的?!?/br> “什么大的?” “你不知道?魔都下了懸賞令,要將逃出夜城的魔君長子追回來,我要是將那孩子逮住了,下半輩子根本就不用愁?!笔┕室ч_酒封,拎著酒壇仰頭痛飲,還不忘夸贊,“你這酒,爽!” 明逸卻搖搖頭:“我聽聞,五年前,魔君突發惡疾,生吞族人,血流成河,那孩子既是逃脫,必是有所隱情,你就不要摻和進去了吧?!?/br> “嗐,那我看個熱鬧總行了吧?”施故不以為意。 明逸有些擔憂:“看熱鬧,也不一定非得是這個熱鬧。阿故,你也要收著點性子了?!?/br> 施故喝了酒,嘴上便沒了把門的,他歪頭,看著明逸,笑笑:“明莊主,你知道我頭一次見你,覺得你像什么嗎?” “什么?” “像個rou包子哈哈哈哈哈……”施故大笑,“你可別被誰欺負了去?!?/br> “這倒不會?!泵饕菪π?,“這不還有鬼主給我撐腰嗎?” 施故露出了一口白牙:“行!干!” 他與明逸碰杯,一個喝酒,一個品茶。 施故想,他今日去看個熱鬧,不日便回??稍倩?,已是滿鬢白發。 那個像軟包子似的明逸,也先于他戰死了。 施故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想哭,可怎么都流不出淚來。他悶頭喝著酒,又苦又辣,喝著喝著,他便彎了腰,吐出一口血來。 可年少的施故哪會想到未來多么的坎坷呢? 他必然不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