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紅,從正確使用黑料開始 第99節
但是來不及了,他只是低頭思考了一會兒而已,抬起頭就發現秦尤壓根沒有回自己的位置,而是喝完水就直接走向了李平導演。 艾德:“?。?!” 他幾個箭步上前,雖然現在他和李平還沒有熟悉到后來完全了解李平習性的程度,但是這短短的幾天已經夠他知道李平性格有多軟了,他生怕秦尤說個什么要求,李平就因為不好意思拒絕而應承下來了,他得給李平撐腰!——當然,他現在也不夠了解李平性格中隱藏在軟后的硬,李平的電影,別人如果逼著他拍他不想拍的劇情,他雖然不會很直白地拒絕,但就是會硬拖著,直到對方敗下陣來為止。 “我在想剛剛那幕戲,我覺得有些不對——” 秦尤話剛說到一半,艾德就急急忙忙打斷:“有什么不好的嗎?我覺得很完美,放在熒幕上一定很能打動人!” 他這句話說得又快又急,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但是讓他驚訝的是,李平慢吞吞地說道:“我也覺得不太對……” 艾德:誒? 真不對嗎? 他開始迷茫了,他努力地回憶著剛剛那一幕,怎么想都覺得沒什么問題呀…… 但是既然李平都這么說了,那肯定就是有什么問題,于是他也開始回憶和思考了起來。 秦尤給了他一點自己思考的時間,才接著開口:“我覺得特蕾莎·楊在這里應該對她的同事發火,說出自己女兒死亡的事?!?/br> 艾德立刻反駁道:“怎么可能?!特蕾莎·楊看中自己的事業遠勝于她的女兒,她那么自戀,對這個女兒所謂的愛完全就是在她身上投射自我,她愛的不是她女兒,而是她的延伸,而且她那么要面子,遇到再大的事都只會咬碎了牙往胃里吞,她怎么可能告訴她的同事她的女兒死了,她怎么可能會將自己的痛苦展露于人前呢?” 艾德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他仔細研究過這個劇本,對特蕾莎·楊這個角色可以說是熟悉非常,秦尤說的場景他根本就想不出來——特蕾莎·楊絕對不會這么做的。 秦尤耐心地聽完了他的反駁,才接著說: “首先……不是因為太痛苦而忍不住傾訴,而是因為恐懼,她其實在這個時刻已經隱隱意識到了,是她逼死的她女兒,但是她不想承認,也不能承認,但是那種恐懼攥住她,她有一種迫切地表露自己是關心她女兒的,自己是個好母親的需求,她這時候已經顧不上別的了,她必須要強化一遍自己心中的信念——她是愛她的女兒的?!?/br> “其次,你沒懂,她的確是真的愛她女兒的,只是她沒有學過正確的表達愛的方式,殺死她女兒的,不僅僅是她的控制欲,更是她畸形的愛?!鼻赜茸詈筮€是沒忍住補上了一句,“你不是亞洲人,恐怕不理解這種愛?!?/br> 秦尤很了解特蕾莎·楊這種人,因為她前世的父母和她就是同類人,他們自己選擇了最“人生贏家”的道路不說,還早早地給秦尤也安排好了最“人生贏家”的道路,他們的控制欲比起特蕾莎·楊只高不低,但是秦尤不是劇本中的女兒,她outgrow到物質上和精神上都不需要他們的速度太快了,更重要的是,她不是普通人,她從未被他們影響過,她前半生恰巧成為了“別人家的孩子”不是為了不給她父母丟臉,只是她單純喜歡,后半生恰巧成為了一個給她父母丟臉的孩子也不是出于叛逆,只是她喜歡,她對她父母懷抱的,不是其他和她類似成長環境的人會有的那種又愛又恨,既想要擺脫他們的控制又渴求著他們的愛與承認的矛盾心態,她從未需要過他們的認可,她也從來沒恨過他們,也從未糾結過他們對她的愛到底算不算愛,有條件的愛到底算不算愛這種事,所以她一直都能很冷靜客觀地看待他們,而她剛剛在演這幕戲的時候就一直在想,如果死得是她,她那平時表現得恨不得沒生過她這個女兒的父母會如何表現? 她能清晰地想象出他們的表現。 所以她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艾德聽完她的論述愣了一下,然后經不住開始思考了起來…… 而這時候,一直沉默寡言,任由他們在他面前長篇大論爭論的李平導演終于開口了: “嗯……其實我第一次寫這段劇本的時候,下意識地就寫了特蕾莎·楊脫口而出——’我女兒都死了你還在關心我后天能不能出差?’當時完全是無意識地寫出了這句話,但是后來回顧的時候,我‘冷靜理智’地分析了這段劇情,分析了她的人設,認為這是不該出現的場景,于是我改動了……” 李平笑了一下,語氣輕松了一點:“不過現在想來,我當初就該聽從自己的直覺啊……” 艾德其實還是有些疑慮,雖然秦尤的分析聽上去的確很有道理,李平導演也認可了她的感覺,但是……這是電影,不是可以長篇大論描寫她心理狀態的小說,他作為制片人必須考慮屏幕前的觀眾能不能感受到這種復雜的感覺,如果感覺不到,那他寧可要剛剛拍的那一版,起碼不會給觀眾一種混亂的信號。 但是他還是同意他們再拍一次,只是他再三強調:“如果效果不好的話,我們就還是用剛剛那一版,ok?” 秦尤和李平都點了頭,但是艾德總覺得他們倆這點頭怎么……怎么看怎么敷衍呢…… 第61章 由于上一場剛拍完還沒多久, 幾乎不需要任何準備工作,秦尤很快就就緒了。 隨著打板聲響起,艾德決心以最嚴苛的目光來審視秦尤這一場的表演,一旦出現任何問題, 他就要叫停了, 他們的計劃是非常趕又非常精準的那種, 經不起在一場戲上反復折騰打磨太久。 “咔噠”一聲,臥室的房門打開,門外的暖光先是從門縫里漏了出來,然后隨著房門推開而徹底泄洪般涌了進來。 隨著暖色的光走進房間的, 是一身黑色職業裝的女性,她看上去疲憊極了,但即使是在這樣極致疲憊的狀態下, 她眉眼間的攻擊性依舊刺眼,她微微環顧了一下這個由她親手布置的房間,眼中露出了很淡的一絲痛苦, 在她女兒去世后, 這是她第二次走進這個房間。 她沒辦法……沒辦法再看這熟悉的房間一眼, 但是她必須看, 過去幾天,她找遍了所有可能有線索的地方, 問遍了和她女兒有交集的所有人,卻始終沒有任何進展, 她別無選擇,哪怕她再不想, 她現在也得面對這個房間,任何線索都可以……什么線索都可以, 她第一次向上天祈禱,向任何她能想得起來的神明祈禱,她需要線索,她不能接受警方的說法,自殺……怎么可能,她的女兒怎么可能會自殺?她死去的那天早上,她去上學之前還開心地朝她招手,然后蹦蹦跳跳地出了門,她怎么可能會自殺? 紐約的警察都是廢物,她要自己找出真相。 她深吸了一口氣,眼中的迷茫與痛苦全都被強行壓制了下去,她又恢復了那副冷靜又強勢的樣子,她要像在工作時一樣將所有細節都找出來分析清楚,也要像在工作時一樣將她的敵人撕碎——無論是誰殺死了她的女兒,他一定會付出代價的。 她快步上前,翻找起床對面的書桌來。 這張書桌很干凈,她有潔癖,也一向認同有條理的工作環境才能讓人有更高的工作效率,所以她花了很久來矯正女兒散漫的個性和到處亂丟東西的習慣,所以現在桌面上干干凈凈的又很有條理,課本,習題集,筆筒,橡皮…… 她拉開抽屜,抽屜里也很干凈,她固定一周會來這個房間看一眼,如果有雜亂的地方她會當著她女兒的面教她該怎么整理,該把東西收納到什么地方需要用的時候才能最方便地拿出來,所以抽屜這種表面上看不見的地方,她女兒也整理得干干凈凈的,擺在里面的是她上學期的錯題集。 特蕾莎將那些習題集一本一本地拿開,看見了一本粉色的小本子,這是一本日記。 特蕾莎沒見過這個本子,但她并不驚訝,她是允許她女兒有一些小秘密的,她覺得這算是她們之間的默契吧,這個錯題集下方的地方她從來不去翻,青春期的孩子,總是需要一些自己的空間的……但是現在她不得不翻了,她根本不記得自己很早以前就翻過她女兒的日記了。 她打開日記本,一頁又一頁地翻過去……每一頁的日記都很短,只有一句話,最多兩句話,但是她翻得很慢。 她翻了二十幾頁之后,手指微微有些顫抖,不知道為什么,她臉上浮現出了一種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恐懼。 那種恐懼似乎是從她身后逼近了她,這是一種無意識的,更高層次的恐懼,像是陰云一般從她身后逼近了她,但是她毫無所覺,不……不是毫無所覺,而是她努力在不讓自己察覺。 然后一陣刺耳的鈴聲突兀響起,將空氣中濃到化不開的黑色猛然劃破。 特蕾莎明明是被打斷了思緒,但她卻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接起了那個電話。 “你好?” 電話那頭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一樣:“特蕾莎?明天有空嗎?安德魯想要你去一趟達拉斯,是大生意!” 特蕾莎臉上依舊殘留著恐懼,但更讓她恐懼的是,她下意識地就想答應下來,她的本能,她的渴望,讓她生出了一種對自己的恐懼,于是她幾乎是脫口而出:“你知道我女兒死了嗎?” “什么?” “我的女兒死了啊,你覺得我還會在乎什么大生意嗎?!麗莎,你覺得呢?” 電話那頭的麗莎的聲音立刻磕磕絆絆了起來:“天哪……抱歉,我真的太抱歉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節哀,特蕾莎,我會幫你和安德魯說的,你這段時間就好好休息好嗎?” 電話掛斷了,但是特蕾莎并沒有放下手機,她依舊緊緊攥著她黑色的手機,整個人僵在原地,她身上的恐懼并未完全散去。 直到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猛地沖向了書桌,翻到了剛剛她看過的一頁。 “今天,認識了新的朋友?!?/br> 這個時間點,她能認識什么朋友? 這個日期是她上學期末的時候,班上的同學都是她早就已經認識了的孩子,甚至這整所學校很多也都是和她同個幼兒園的孩子,她能從哪里認識新的朋友? 而且,就是這一天之后,她和“朋友們”一起回家,為什么她要特意強調和朋友們回家這件事?她經常就會和朋友們一起回家——在她沒空去接她的那些時候。 那之后她又反復寫了好多天的“想和朋友們一起回家”,太奇怪了,因為這段時間她記得她明明有和好朋友一起走回家的日子。 所以,這個新朋友絕對有什么不對,她要找出來這個新朋友是誰! 就在這一瞬間,籠罩在特蕾莎身上那種幾乎要將她籠罩與吞噬的恐懼便瞬間消失了,她看上去又是那個又堅定又果敢又強勢的女人了。 “cut!” 導演喊卡的時候,艾德才發現自己剛剛憋了一口氣,現在才長長地吐了出來。 他從一開始就以最嚴苛的目光審視著秦尤的表現,但到了導演喊卡的時候,他只想鼓掌——好的表演就是有這樣的魅力。 他得承認,他低估了秦尤的實力,對方很好地表現出了迫不及待想要以自己的痛苦與犧牲換取贖罪券的感覺,他相信看見這一幕的人,絕不會有人錯認為她是因為瀕臨崩潰才說出了自己的女兒死了這一事實,那種恐慌但又強行讓自己不要認識到自己在恐慌的感覺絕對能透過屏幕傳達給看者。 他頭一次意識到了一個好的演員對自己的角色會有多深的理解。 明明拍之前那個版本的時候,他真的覺得拍得很好,其他的工作人員也沒有任何人覺得有任何不對,只有秦尤和李平導演感覺到了不對。 李平導演是角色的創作者,他能感受到角色表現的違和感是正常的,但是在艾德一貫的印象中,演員只是導演的提線木偶,導演怎么擺布他們,他們就如何表現,而且很多演員別說能察覺到角色身上的不對了,就連聽懂導演的指導都費勁,很多演員對角色的理解真的大成問題,成問題到他懷疑他們是文盲的程度,或許是他習慣了做小成本電影,習慣了不會花太多錢在找演員上,他更習慣的模式是找點和角色氣質相近的演員,然后全部交給導演調教,他和導演不需要他們對角色有多深的理解,只要能照著導演的要求大致表現出那個感覺來就行,粗糙感雖然無法避免,但這種粗糙的質感或許也是電影的魅力之一吧。 秦尤還是他頭一次遇到對自己飾演的角色有如此之深的理解,深到可以瞬間察覺到看下來明明很流暢的劇本中的不對勁。 或許這就是專業的演員。 艾德不得不承認,秦尤扭轉了自己對演員這個職業的偏見,他從前并不覺得演員能對電影起到什么至關重要的作用,他從前覺得演員比起畫筆,更像是畫布本身,但他這次算是意識到了,一個優秀的演員和一個平庸的演員之間的差距究竟能有多大,給電影帶來的不同又能有多大。 但他不知道,他今天的震驚還未結束。 這個鏡頭拍得很完美,但并不是這一遍拍得完美這個鏡頭就能過了,這一幕還拍好多機位,也就是說就算秦尤一點錯的都不犯,也起碼還得拍上十幾條吧,所以艾德一開始才會那么強勢地要求如果秦尤表現不出她說的感覺,就必須放棄拍攝這個版本,因為這不是簡單地浪費那么幾分鐘的時間,而是一不小心就會浪費幾個小時,他們這種小電影是經不起這么折騰的,他們的時間表不光是精準到了小時,而且確實是一但不按照計劃來整個拍攝計劃就會死得很慘。 不過,既然秦尤表現如此之好,這個鏡頭恐怕也能成為這部電影的最大亮點之一,他自然也不會不舍得這幾個小時,這點時間還是拖延得起的,大不了大家一起加班幾個小時,只要能出效果,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仔細研究著這幾天已經密密麻麻到沒有一絲空隙了的片場安排,試圖想出怎么從中再擠出幾個小時來。 他想事情喜歡用鋼筆摩擦自己的腦袋,而這個目標的困難程度是——他快把自己的腦袋都磨禿了,也僅僅想辦法擠出了一小時而已。 然后他發現,他其實完全不需要這么苦思冥想。 因為秦尤每一條的表現都和第一條一樣精準而完美。 艾德幾乎是有些震驚地看著秦尤拍完了前三條,然后保持著下巴落下的姿勢看著她拍完了剩下十來條。 每一條都幾乎沒有任何差別,同樣的情緒飽滿,同樣的無可挑剔。 她……她難道是機器人嗎?! 不,如果是機器人的話,怎么可能表現出那樣豐富的情緒呢…… 但是!怎么能有人類連續十幾次表演同一個場面卻跟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般?? 艾德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果說他之前是在贊嘆秦尤作為一個演員對她地角色理解之深,但并不明白專業的演技代表著什么,那么他現在完全理解了——原來這就叫專業的演員,這種精準到機器一般的,極致的技術與極致的冷靜。 他不是沒在拍攝現場見過令人動容的表演,總有演員在入戲了之后消耗自己全部的情緒奉獻出一場如燃燒著的火焰一般燙人的表演,但是那些是極其偶然才有的,是情緒剛好到那個點才會出現的猶如流星一般曇花一現的表演,如果鏡頭恰好沒能完美地捕捉到,如果收音恰好出了問題,那么這場表演就只有現場的工作人員才能看見了。 而秦尤,破天荒地讓他見識到了,原來這種表演并不一定要是曇花一現,并不一定要燃盡演員的情緒,而是可以穩定地復現出來的。 現在甚至是晚上十二點。 熬夜拍戲本就已經足夠消磨人的精力了,他還記得自己制作第一部電影時的樣子,由于那會兒預算是真的有限——真的有限的意思是,他們擁有的可不是五百萬美元或是五十萬美元這種(重音)小成本,而是只有五萬美元的預算,當時所有人都在連軸轉,別說是主演,他這個制片都熬夜熬得昏頭轉向,感覺自己就跟行尸走rou也沒什么差別了,看著紙上的單詞和數字的時候,他一瞬間都有種自己有閱讀障礙的錯覺,什么都看不懂,什么都看不進去,他們拉來的主演更是整個人都處于崩潰邊緣,對方原本是個對演員一行抱著美好幻想的年輕人,拍完這部電影,雖然電影很幸運地上映了,且在小圈子里有了點小名氣,但這位演員還是干脆地放棄了這一行,實在是他的演員初體驗過于糟糕了一些。 總而言之,熬夜本身就會破壞人的狀態,但是這場重頭戲本身就是夜戲,他也沒辦法,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把這戲安排到早上第一場或者第二場,讓演員以最好的狀態來迎接這一挑戰,但是他這不是沒得選嗎?能把這場戲排在盡量靠前的時間已經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努力了,他在和李平導演排戲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這場戲得盡可能早拍,絕不能等到演員精疲力盡了再拍,那效果恐怕會糟糕得不行。 不過他現在嚴重懷疑,或許就算當初他沒特意想辦法將這場戲提到了這么靠前的時間段拍,秦尤或許也能以完美的狀態完成拍攝吧。 她不會真是個機器人吧…… 第62章 那之后, 《復仇》的拍攝按部就班地進行,沒有再出過任何岔子或意外——不論是好的意外還是壞的意外。 一個月后,《復仇》的拍攝結束了。 這是秦尤經歷過的最快的電影拍攝,不過感官上倒是一點也不快, 因為這部電影并不是真的只有一個月的工作量, 而是將好幾個月的工作量壓縮到了一個月里而已。 電影拍攝結束的時候, 好多工作人員都覺得自己撿回了一條命,即使精力旺盛如秦尤,目標明確如秦尤,都有一些淡淡的疲憊。 電影拍完之后, 其他人基本都可以去休息了,艾德卻才剛要高強度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