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來客的時候!”范小康小心抬頭,咂巴了一下嘴:“有客人就有rou吃,還吃過蝦?!?/br> “也就是說平時你自己吃飯,范大州和他爸媽一起吃?你不知道他們每天吃什么?但吃剩下的骨頭會扔給你?” 范小康馬上點頭。 審訊室外旁聽的胡東瞪圓眼睛,忍不住說:“這領養就沒人監管嗎?該定期回訪才對嘛!” 寧越只想到范小康可能因為智商問題被范大州利用,成了他手里的刀,但真沒料到范小康在范家遭受過虐待。 他嘆口氣,“這種智商有問題的孩子,哪怕有人監管,估計也只會看看他能不能溫飽,甚至還會覺得人家能養你個累贅就不錯了,還期望和親生孩子一樣的尊重和疼愛?還想頓頓吃雞腿?” 胡東也跟著嘆氣,這個范小康確實挺可憐的。 審訊室里,不知是因為許天猜對了,還是什么原因,范小康沖她笑了笑。 許天觀察著他的表情,發現提到這個話題,他是真得很愉悅,難道是因為能啃到骨頭? “骨頭是誰扔給你的?” “我媽和我哥?!狈缎】荡_實喜歡這個話題,他笑著說:“我媽扔得都很干凈,我哥扔的還有rou!有次我爸掉了一塊紅燒rou,我以為是扔給我的,就趕緊去撿,結果被他踹了一腳,不過他嫌臟,后來還是給我吃了,很香?!?/br> 他臉上流露出陶醉懷念的表情,又砸巴起了嘴。 許天心里不由泛起一陣心酸,這孩子還不如留在福利院,過年過節都會有人慰問,就算吃得不如范家,應該也會營養搭配吧,吃得好不好,起碼能在飯桌上吃飯。 “他們還讓你做什么?” 這問題可能有點大,范小康怔住,想了想才說:“吃飯,睡覺,掃地,洗衣服?!?/br> “別的事呢?范大州說你媽有段時間很迷信,是不是你媽覺得范大州命不好,要讓你給他換命?” 范小康眼神有些茫然,“什么換命?” “他們沒說過類似的話嗎?” “沒有?!?/br> “那除了扔飯給你,他們還對你做過什么?打過你嗎?” 范小康沉默起來,開始回避許天的眼神。 許天一看就明白了,看來又觸碰到了關鍵詞,被打肯定是不能說的。 她換了個問法:“小康,你覺得你媽對你好嗎?” “好啊,我媽對我可好呢,給我買了小熊,我哥都沒有,我一開始不喜歡,后來不抱著它,都睡不著?!?/br> 聽到小熊,許天想起尸檢時的畫面,對范小康的同情瞬間化為烏有,她和顏悅色地問:“這么喜歡???那你的小熊呢?” 范小康皺眉,手不安地動了動,沒銬著的那只手還往虛空里抓了兩下,才惋惜地說:“沒生出來?!?/br> 一聽這話,許天心都揪起來了,外邊的寧越和胡東也來了精神。 許天艱難地張張嘴,生怕嚇到范小康,又讓他沉默起來,于是只能順著他問:“怎么沒生出來呢?” “我不知道,女人懷孕了不就能生孩子了嗎?那個女人……” 他說著說著,就像鴨子被掐住了脖子,嘎得一聲就沒音兒了,眼里滿是驚恐,甚至還迅速抬頭朝門口看了眼。 許天知道這是又說到禁忌了,她拍拍范小康的手,笑道:“好吧,我們不說那個女人,你哥就不會生氣了?!?/br> 范小康又小心朝門口看了眼,見沒人進來,這才舒了口氣。 “放心吧,范大州不在這里,他以后更不可能打罵你?!?/br> 范小康卻又緊張起來:“沒打……不是我哥打的……” 他說完居然用手捂住嘴,似乎想表達再不開口的決心。 許天安撫地朝他笑笑:“小康,我們還是來說說生小熊的事吧。你真覺得懷孕的女人能生出小熊?那你得把她肚子刨開才能生出來啊,光塞進去怎么行呢?” 范小康對他的小熊確實是真愛,他馬上把雙手放下,“不能剝開,活不成,是從下邊生出來,就是活的了,會動,會哭的那種?!?/br> 許天心里一緊,“你見過?” 范小康興奮起來,可張了張嘴,卻像是中了禁言咒一樣,又抬手緊緊按住了自己的嘴。 眼看接近真相,許天的耐性也快耗盡,急著問:“小康,你到底見過什么?從孕婦肚子上剝開?孩子沒活成的?還是見過生出來會動的?” 范小康卻渾身緊繃,拼命搖頭,身子也不安分地動著,似乎想跑。 寧越見他情緒就要失控,馬上推門進去,呵斥道:“坐好別動!” 范小康確實聽話,馬上不敢動了,他頭和脖子都縮起來,一副鵪鶉樣兒。 許天看到他這蜷縮的樣子,又想起之前她經辦的一樁案子,不由嘆口氣:“小康,你這是被打慣了對嗎?你如果把范家的秘密說出去,他們就會打你?” “我沒說!不是我說的!”范小康頭都不抬,聲音壓得老低,肩膀顫抖著,看起來害怕極了。 寧越拍拍他肩膀,“小康,你忘了嗎?你爸媽已經去世,你哥哥也被抓了,沒人會打你?!?/br> 范小康還是不敢抬頭,肩膀顫抖的幅度卻小了很多。 許天有些氣餒,就差一點。 寧越贊道:“小許,你已經很不錯了,問出來不少東西,范廠長兩口子去世,如果他們兄弟兩個不開口,這些陳年往事我們可能永遠不會知道。對了,你剛才不是說要幫他檢查一下身體嗎?” 可范小康很抗拒脫衣服,硬來的話怕刺激到他,許天干脆打電話讓小李把那個玩偶送過來。 玩偶小熊是給低齡兒童玩的,做得可愛又有些憨傻,現在外邊沾了血跡和污漬,哪怕裝在證物袋里,看著還是有些恐怖。 許天跟小李給這只小熊多套了幾個證物袋,才拿進去。 她哄騙孩子一樣說:“小康,你的小熊生出來了,不過剛出生的孩子身上有血,得好好洗個澡才行,你要不要一起洗?” 范小康怔怔看著小熊,似乎在辨認是不是自己的,他伸手想拿,又猛地縮回手,“不是這樣的,生出來是能動的,能哭的,以后就能聽我說話,也能跟我說話了?!?/br> 胡東夾著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柔和起來:“這是剛生出來,還沒醒呢。你不知道吧,剛出生的嬰兒都得在屁股上打幾巴掌才會動啊?!?/br> 范小康居然真就被這種話哄住,乖乖脫衣服,要跟小熊一起洗澡。 玩偶是證物,自然不能洗,不過也到不了那一步,只是哄著范小康把衣服脫了,檢查身上傷痕。 這衣服一脫,許天倒抽一口涼氣,“沒有新傷,但這舊傷五花八門啊?!?/br> 她指著范小康的左胳膊,“兩處刀傷?!?/br> 又指指他的左胸口,“一處燙傷,面積還不小?!?/br> 胳膊腿上,胸口,背部,大腿內側,甚至臀部都是傷。根本不需要許天一一指出來,rou眼可辨認的就已經讓人觸目驚心。 許天拿本子記錄著,寧越在一邊拍照。 胡東忍不住罵出來:“媽的,這不會是范大州一個人干的吧?范廠長兩口子有沒有份?他家領養個傻子,就是為了有個出氣筒,發泄對象嗎?” 許天不悅地看他一眼,示意他別在范小康面前說傻子二字,不過范小康并不在乎,他雖然傻,但還是有些羞恥心的,見三個人圍著他轉,他緊張地想捂胸,又想捂臀,兩只手都忙不過來了。 “這里是用什么弄傷的?” 許天指著范小康大腿上兩個小坑一樣的燙傷疤痕問。 “我自己拿火鉗子弄的,火鉗子燒熱了!” “這里呢?” “想用小刀畫一只老鼠頭,我自己畫的?!?/br> 范小康雖然人傻,但記憶力不錯,除了背上的兩處,其他傷他都清楚記得是怎么弄傷的,但他堅持說身上所有傷都是他自己弄的。 許天氣笑了,“你自己用刀往自己背上劃拉?” 寧越嘆口氣:“范大州的訓練成果確實不錯,估計范廠長兩口子功勞也不小?!?/br> 范小康身上的傷痕大大小小有四十多處,寧越把照片放到范大州面前,范大州居然也說這些傷都是范小康自己弄的。 “他就是個傻子,不知道把手伸進火盆里會燙傷,不知道拿刀砍自己會流血,我爸媽為了他,可沒少cao心。我也是,總得看著他,這些傷怎么可能是我打的?我心疼還來不及呢?!?/br> 他一口咬定沒虐待過范小康,“他經常惹禍,那大箱子是他的寶貝也是他自己說的,里邊的東西也只跟他自己有關系?!?/br> 胡東皺眉,“你真覺得都推到范小康頭上,你就能脫罪?” 范大州冷冷道:“反正我沒殺人,沒干壞事?!?/br> 寧越看著他如毒蛇一樣冰冷的眼神,知道他很難對付,看來得想個辦法,讓范小康對范大州失去畏懼和信任。 范小康肯開口案子會好查得多,剛才許天已經證實了這一點。 現在的范小康一提到案子的事,就緊張地要窒息,根本審不下去。 天快黑了,寧越派出去的偵查員陸續有消息傳回來。 他正準備開個碰頭會,劉姐跑來找許天,“小許,你媽打電話到辦公室,問你什么時候下班,讓你抽空回去一趟?!?/br> 許天本打算跟著寧越他們一起加班加點找到真相,但聽說何桂花打電話到辦公室,還是有些不放心。 老媽雖然不喜歡她當法醫,但從來不會干擾她的工作,她離家前也說過有案子要加班,這才晚上七點,現在打電話過來,估計是真有事。 她剛要跟寧越請假,寧越已經擺手道:“快去吧!現在三名嫌疑人都在押中,不急在一晚上,再說目前也沒什么需要檢驗的,你們法醫處不用跟著熬?!?/br> 劉姐高高興興下班了,小李還想著在刑偵隊湊熱鬧,畢竟他一開始就想留在這里,總覺得當法醫不如當警察威風。 許天趕緊騎上自行車回家,她擔心是鄭小冬他們幾個,上門找麻煩。 上次在路上鄭小冬就說過,這事沒完。 許天本來打算想辦法處理好這事,可這兩天一直忙案子,還沒顧上。 等她趕到家,看見門口那輛摩托車,不由皺眉,是孟浩來了? 還沒等她把車子放好,何桂花笑盈盈地把孟浩送出來,“天天馬上回來了,你要不再等等?!?/br> “不用了阿姨,改天再來看您?!泵虾票虮蛴卸Y,進退有度,很招長輩喜歡。 他轉頭見許天回來了,嘴角的笑意馬上蔓延到眼梢,“天天,剛回來???最近很忙吧? 許天見他看見自己了,嘆口氣迎過去,“知道我忙,你怎么又來了?” 何桂花皺眉:“天天,怎么說話呢?!?/br> 孟浩忙道:“沒事,阿姨,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說什么嘛?!?/br> 大概一家人這三個字取悅了何佳花,她這才換上笑臉,“天天,把小浩送出去,好好說話,人家小浩也是關心你?!?/br> 許天沒跟她犟嘴,跟著孟浩往外走,“不是說好了,咱們一起應付家人嗎?不用走動這么勤?!?/br> “有人送我爸幾條魚,我爸讓我給你家送兩條,你說我能不來嗎?天天,以前也沒見你這么煩我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