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她嘆口氣,努力把自己的情緒剝離開:“只是三個月的胚胎,還不是孩子?!?/br> “三個月都快成形了吧,雖然小小的一團,但也是孩子啊,我說你們當醫生的都這么冷血嗎?” 許天皺眉:“那你在這兒哀悼半天有用嗎?對案件中的人或事投入過多感情,只會影響自己的判斷力,還會讓負面情緒不停累積,影響自己的精神狀態。我說胡隊長,你能不能專業點?要不你就把小李找來幫我,你去幫寧隊查案,別在這兒跟祥林嫂一樣啰嗦了?!?/br> 胡東苦笑:“好吧,道理我都懂,就是這案子吧,太瘆人了。你說兇手到底怎么想的,怎么能……” 他看了眼證物袋里的玩偶,長嘆一聲,沒再說下去。 許天把死者尸體檢查一遍,換了手套,又拿起那個玩偶檢查,“有些人自帶變態基因,受害人的掙扎喊叫反而會讓他們興奮,覺得自己有掌控力,不過把玩偶塞進肚子里,確實不像是變態殺手會干的事,他們更喜歡分割展示?!?/br> 胡東忙道:“所以你也覺得兇手有精神問題?” “沒找到他之前,誰敢斷定??!” 許天把玩偶檢查一遍,外邊已經臟污的不成樣子,下邊有個短短的拉鏈,里邊是劣質的棉絮,看著也很臟,“這玩偶應該很舊了?!?/br> 胡東終于有點副隊長的樣子了,他分析道:“難道兇手家有孩子?玩這種小熊玩偶的應該是女孩吧?還是說兇手童心未泯?不管怎樣,能買這種玩偶放在家里的人家,條件應該不差?!?/br> 八八年,還沒到下崗的時候,家里雙職工的都過得不錯,但人們節儉意識還是很濃,給孩子吃的穿的沒問題,但買玩具買玩偶的,在小地方還是很少見,所以胡東才說買這東西,家里條件不差。 許天見玩偶上沒什么發現,剛要放下,突然看到玩偶背部殘留的一小截子線頭。 灰色的玩偶白色的線頭,不仔細看,還真發現不了。 她把玩偶放到桌上,拉起那截子線頭,“不像是破了縫補的,倒像是往里邊放了什么東西,可下邊明明有拉鏈可以拉開,為什么要把這里剪開?為了放在小熊的胸口?” 她干脆把線頭輕輕挑開,里邊還真放著東西,是個裹在棉絮里的小鐵盒。 胡東又在一邊開始啰嗦:“我的天哪,這玩意不會跟巫術有關系吧,怎么還有盒子?小許,你小心點?!?/br> 許天見他一驚一乍的,也沒搭理他,把盒子取出來,輕輕打開,里邊居然是個平安符。 黃底黃面,薄薄的一小張紙,背面還寫著兩行小字,字下邊按著兩個紅手印。 她激動地拿起來想看清楚,結果上邊只是一些保平安的話,“胡隊,被你誤導了,我還以為這上邊會寫上小熊主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br> 胡東樂了,“我也這么想的,居然沒有?這就更奇怪了,把平安符放進玩偶小熊里干什么?保佑的是誰?” 他說著拿過平安符想細看,然后驚訝道:“這個符下邊好像還有小字,太小了,像螞蟻一樣?!?/br> 許天湊過去看了眼,皺眉道:“我剛才還以為是符上的花紋,居然是字?” 她的工具箱里齊全得很,馬上翻出放大鏡把字放大,然后她跟胡東都傻了,上面居然都是些轉運的話,還有什么‘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凈,心神安寧’。 許天念出來:“三魂永久,魄無喪傾?這是什么意思?用來招魂的嗎?” 胡東看了眼解剖床上的尸體,又看了眼放大鏡下的符咒,不由打了個冷戰,“媽的,難不成碰上邪|教了?” 許天也有這種感覺,雖然這些話聽起來好像都是好的,但這東西放在玩偶里,也不寫名字,只按了兩個手印,現在又連玩偶一起放到了米鳳仙的肚子里,實在太古怪了。 她指指上邊的兩個手印,“等我比對一下,看這手印跟我剛才搜集的是不是一個人的?!?/br> 這兩個手印十分清晰,紅彤彤的,很容易提取。 許天拿出各種工具,提取了平安符,或者該叫轉運符上的指紋,又跟尸體上殘存的指紋做對比。 她在尸體上一共提取了五枚比較完整的指紋,一一對比后,她皺眉道:“左邊這個手印跟其中一枚應該是同一個手指的指紋,但符上的指紋同比縮小了有一點五毫米左右?!?/br> 胡東愣?。骸笆裁匆馑??所有這些指紋都是一個人的嗎?” 許天無奈道:“只能確定有兩枚相似?!?/br> 她見胡東皺眉,就解釋道:“怎么說呢,每個指紋都是獨一無二的,我雖然在尸體上提取了五枚指紋,但不能確定它們屬于一個人還是兩個人,或者多人。只能按照指紋提取的位置推測這是兇手在縫合刀口時留下來的。而符上的這兩個手印,按道理來說應該是兩個人的,一個人沒必要用不同手指按兩次?!?/br> 胡東明白了,馬上接著道:“而且這不是平安符而是轉運符,看那些文字,還不是普通的轉運,而是把惡運轉到另一個人身上,所以符上的指紋應該是兩個人的,相當于立了契約?!?/br> “沒錯,目前來看,死者刀口上的一枚指紋和符上左邊的手印應該是一個人的?!?/br> “可你怎么又說相似?還說什么同比縮???” 許天嘆口氣:“這兩枚指紋都沒有放大縮小的痕跡,所以我推斷,指紋的主人在符上按手印時年齡應該比現在小?!?/br> “也就是說幾年前兇手在這個符上按下手印并把符放進了小熊玩偶里,現在開始殺人并把玩偶放進女人肚子里。既然手的大小變了,也就是說按這個手印時他應該是未成年人?!?/br> 許天點頭:“只有這一個解釋了,人的指紋如果沒有外力摩擦腐蝕,是不會變的,長大后只是同比例擴大?!?/br> 她說完,胡東眉頭皺得更緊了,“更古怪了,到底是不是邪|教?” 許天給他出主意:“我看你們明天可以拿著符找懂的人看一看,也許能研究出這是從哪兒求來的?!?/br> “也好,今天太晚了,我先送你回去?!?/br> 許天回家時已經晚上十點了,何桂花又想嘮叨,可看女兒一臉疲色,她還是忍住了,“餓不餓?給你把餅熱一熱?” “不用,我吃不下,明天再說吧。媽,你別管我了,早點休息?!?/br> 何桂花其實對案子也挺好奇的,晚上八點多還有民警來一家家走訪過,拿著照片詢問見沒見過,這么重視,看來肯定是大案。 她想打聽,但大晚上的,又有點怕,就說:“行,那明天再說吧,你趕緊洗洗睡?!?/br> 第二天,許天早早出去在家屬院門口買了油條豆漿回來,總算吃了口順口的飯。 正吃著呢,外邊傳來寧越的聲音:“是小許家嗎?” 何佳花一聽就知道又是她單位的事,不由沉了臉,低聲說:“天天,我說你們單位的人怎么回事,整天跑到家里來找你?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當法醫的?” 許天也嚇了一跳,能跑到家里來找,證明又有尸體,難道是個連環殺手? 這殺手知道警察在查案,還要一具具拋尸?也太囂張了吧? “媽,我忙工作,人家順道用車接一下怎么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起身往外走,結果這次不是來接她的。 寧越站過道上沖她招手,等她過去才說:“小許,死者身份確認了,是來探親的外地人,而且是從你們院里出去的,還在你們紡織廠大院住過一晚。這里你熟悉,跟我們一起過去問問情況吧?!?/br> 許天一愣,居然查到紡織廠家屬院來了? 其實她除了第一排的鄰居,對大院里的人并不是很熟悉,可一想到昨天那個符上的兩個紅手印,她腦海里突然冒出兩個人來。 第16章 河底沉骨16 許天雖然穿過來時間不長,但有吳嬸子這個愛八卦的鄰居,家屬院有什么動靜,她都能知道一二。 雖然吳嬸子最近天天打聽許天工作的事,但她最關心的是大院里的一對兄弟,這對兄弟父母雙亡,弟弟還是領養的,有智力障礙。 兩兄弟都是光棍漢,相依為命,聽說居委會跟廠里都很關照他們。 哥哥叫范大州,弟弟叫范小康。他們父親生前是紡織廠的廠長,母親也在后勤工作,幾年前的冬天自己燒爐子,煤氣中毒去世。 領養的范小康今年剛滿二十歲,范大州已經二十八。 這個年代,二十八就算大齡青年了,還沒結婚的少之又少。 吳嬸子一直想給范大州介紹對象,可說了幾個,人家都嫌棄范小康這個拖油瓶。 范大州舍不得把弟弟送福利院,她就想著先把范小康婚事給解決了,當時何桂花還說了她幾句,覺得智力障礙的人沒必要結婚生孩子,萬一再生個有問題的,那不是造孽嗎? 可吳嬸子覺得范小康太可憐,居然異想天開地說:“我給他找個有孩子的寡婦,要不就找個村里年紀大點的,讓他去倒插門,小康這孩子長得不錯又有把子力氣,也不是傻到什么都不懂,村里種地的肯定稀罕他?!?/br> 何桂花那天還在家里吐槽過吳嬸子,說她多管閑事,沒有自知之明,都看不出來人家那兄弟倆都特別嫌棄她,總躲著她。 許天其實也有點嫌棄吳嬸子那張嘴,也想躲著她,所以對這事印象深刻。 那天何桂花還感嘆過范家兄弟的父母真是好人,有個健康聰明的兒子,還領養了一個傻孩子,視如己出。 他們去世后,范大州對這個沒血緣關系的弟弟也很照顧,哪怕因為他耽誤了自己的婚事也不肯把他送去福利院。 當時許天也覺得這一家子都是大好人,這世上心眼好的人有很多,可像他家這樣真的很少見。 做個好事,幫幫別人或是捐個款很簡單,十幾年如一日照顧智力有問題還沒血緣關系的孩子,簡直就是圣人。 當時許天也感慨了幾句,但現在聽說寧越要找的人可能就在大院里,她突然就想到這對兄弟。 范大州上班時都把范小康鎖在家里,下班后才會騎著三輪車帶著他四處逛逛,就像哄孩子一樣。三輪車上還放著個木頭箱子,據說里邊都是范小康的寶貝。 大家看到兄弟兩個騎著三輪出來,也都會善意地打招呼,說范大州不容易,下班還得帶著傻弟弟出來玩。 上周許天碰到過一次,當時范大州笑得很靦腆,跟鄰居說怕弟弟惹事,只能把他關起來,一整天鎖在家里,很心疼他,就帶他出去放放風。 還有人打趣范小康,問他箱子里到底有什么寶貝,有沒有金元寶。 范小康一般不跟外人說話,只玩自己的。當時他本來坐在箱子上,一聽這話立馬出溜下來,坐到三輪車上,兩手緊緊抱著箱子。 吳嬸子就罵那人別嚇到孩子。 許天那時剛下班,在門口張望了兩眼,她聽老媽感慨范大州不容易,又覺得他笑得很假,像在敷衍,看范小康的眼神也沒什么溫度。 怎么說呢,就是覺得兩人關系很奇怪。 當時她還想范大州就算心里煩了傻弟弟,面子上能維持住,能照顧弟弟吃喝拉撒已經很了不起了。 現在再想想,兩人的行蹤處處透著古怪,只是大家都覺得范大州是在哄傻弟弟,或是可憐或是心疼,沒人會探究他們去哪兒了,都干了什么,更沒人真去看那個大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許天這時下意識想到他們兩個,自己都嚇了一跳,沒有任何證據,這話肯定不能跟寧越說,也許是她想太多了吧。 她跟著出來:“寧隊,死者是來我們廠里探親的?他親戚是誰?知道他出事了嗎?” “別急,昨天連夜走訪,才總算有了點眉目!正要去他親戚家?!?/br> 寧越說完又禮貌地跟追出來的何桂花打聲招呼,“阿姨,真不好意思,正好在你們院里查案,我就順便叫上小許?!?/br> 何桂花見他這么客氣,想抱怨的話還是收了回去,這是女兒領導,就算不滿也不能明說啊。 她熱情地招呼寧越進去坐,見人家要忙,又把人送到甬道口,吳嬸子居然稀奇地沒出來看熱鬧。 等何桂花回了屋,寧越才跟許天說:“其實今天只是有針對性地調查走訪,用不到你。我是覺得昨天胡東來得太冒失,他跟我說你們這院里碎嘴子的不少,怕人誤會你,給你帶來不好的影響。這不今天正好要在你們這兒查案,我就說直接把你叫上吧,也讓大家看看,找你的都是因為公事。一會兒查完了,咱再一塊回局里?!?/br> 許天沒想到他居然這么細心,不由笑道:“多謝寧隊,不過你們多慮了,我們這一排愛說閑話的只那一位,就算你們不來,她也會編排我?!?/br> 寧越也笑了:“哈哈,有些老人家沒壞心,就是退休了無聊吧。愛說就說,自己行得端坐得正就行了?!?/br> 兩人說著跟前邊的胡東會和,去了后邊的獨院區。 紡織廠蓋家屬院時,人還不多,大小的領導都給分了獨院。 說是獨院,其實面積也不算大,大三間小兩間的那種,院子比房子還小,窄窄的,倒是院墻都很高,私密性比較好。 許天聽吳嬸子說過,范家兄弟兩個一直住在這邊,當時他們父母死在家里,據說死狀很難看,大家都忌諱,沒人搶著住剛死過人的房子。 范大州當時已經是廠里的技術員,廠里就讓范家兄弟先住著,哪想到這一住就是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