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光 第17節
孟夏知道,他看到她了。 當她不存在。 背在肩上的書包沉甸甸的,里面裝著周燼的那套卷子。 孟夏知道,沒有給他的必要了。 少年像是野蠻生長的草,觸碰到明暗交界,又墮落回去。 有的傷疤不好,照不了光。 第二次是在十水巷口。 周燼的身后跟了一群人,除了沈野和藺沉,剩下的都是生面孔。 是社會上的那些人,頭發染得五顏六色,看著就流里流氣。 他混在人堆里,看著和那些人沒什么不同,又是有些不一樣的。 孟夏說不出不一樣在哪里。 她低著頭避了避,周燼反倒迎面走過來。 她發現,周燼這個人一身反骨,不能跟他逆著來。 孟夏生得好看,臉小,杏眼清凌凌的,穿著最普通的校服,在人堆里也是扎眼的。 后頭有人吹口哨。 周燼皺著眉,煩躁地拎著袖子,把人扯到一邊的石階上,松了手,就那么站著。 防著她跑。 也隔絕了后頭那些人的視線。 角落里黑漆漆的,頭頂吊著個燈泡,光時亮時暗,跟鬼片里似的。 孟夏被拎得有點懵,抬頭看他。 周燼瘦了一點,頭發染成張揚的銀灰,戳在眉骨,之前的那道傷淡了些,沒好全,顯然沒處理過。 他單手插兜,摸了根煙出來,沒點,擱在掌心,有一搭沒一搭地捻。 兩人對視了挺久。 孟夏不知道周燼把她拎過來干什么。 這個問題的答案,連周燼自己都不知道。 他夾著那根煙,勾她的下巴:“啞巴了?” 孟夏抿了下唇。 她說的話他又不愛聽。 后面有人催周燼,他沒回頭,不耐煩地說:“等著?!?/br> 看上去一時半會兒不打算放她走。 入了秋,天一天比一天冷,晚上的風往巷子里灌,孟夏的校服外套里沒穿厚衣服,她怕冷,把衣領往上拽了拽,下巴窩進去一半。 周燼盯著她,突然樂了。 孟夏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她想了想,問:“你還來學校嗎?” 這個問題,她之前也問過沈野。沈野笑得吊兒郎當,周燼連高考都沒去,去也就是混日子。 聽說也跟他家里有點關系。 這是件心照不宣的事。 孟夏心里有數,也知道說出來會惹他不痛快。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偏偏問了出來。 果然,周燼臉上的笑意沒了,面色沉下去。 “去干什么?” “好好學習,以后才能有好前途?!泵舷奶鹧劬Ω麑σ?。 她總是知道怎么惹他來火。 周燼的臉色沉下來,提著她的領子,嗤笑:“你們好學生,是不是都有挺多大道理?!?/br> 他沉著臉時,一身戾氣不收斂,兇且狠。 語調譏誚。 孟夏沒接話。 后頭的人又在催。 周燼睨她一會兒,忽然把衛衣一掀。 孟夏手忙腳亂地捂眼睛。 脫下來衛衣被扔在她頭頂,沾著少年的體溫,guntang。 周燼的上半身只剩了一截背心,露出結實的肌rou輪廓。 孟夏伸手去扯,剛碰著,周燼的聲音響起來。 “你扯下來試試?” 語氣挺冷。 孟夏的手停了一會兒,又放了下來。 一只手伸過來,隔著衣服,拍了拍她的臉蛋。 “收起那些爛好心,少管閑事?!?/br> 說完,睨她頭頂上的衛衣一眼:“看著?!?/br> 等人走了,孟夏抱著那件衛衣,在巷口蹲了一個多小時。 快到十點,她的腿都蹲麻了,周燼也沒回來。 大概是忘了讓她看衣服的事。 從那之后,接連一周,她都沒見到周燼,衣服疊好了,裝在書包里,一直沒還出去,后來要背的卷子和練習冊多了,衣服也裝不下了。 演講比賽在九月底。 對于大多數高三學生,高考才是第一要緊事,這些比賽都是可有可無的活動,孟夏只能在中午休息的時候抽時間練。 她的底子好,口音標準,之前參加過不少這樣的活動,也不緊張。 陳欣抱著挺高的期望。 比賽在十一中,挨著小夜都,和九中有一段距離。 參加比賽的人不少,周末那天,校門外頭擠滿了人。 快九點時,周燼他們從小夜都里出來。 走到門口時,藺沉想起包落在里面了,回去拿。 周燼跨上摩托,擰著油門,懶散地垂著眼皮。 周圍吵吵鬧鬧,太陽足,人聲大。 他皺著眉摸煙。 沈野探頭往那邊看,過了一會兒,轉回來:“我說怎么這么吵,敢情是有比賽?!?/br> 周燼的眼皮都沒掀。 沈野扣著頭盔:“聽說泥娃娃也去了,陳老師抱的期望挺高,昨天英語課,讓她上臺讀了一遍?!?/br> 他想了想,評價:“跟鳥語似的?!?/br> 周燼的手里攥著火機,有一搭沒一搭地撥,火舌躥起又滅掉。 不抬頭,不說話。 沈野知道他對這些沒興趣,岔開話題:“黑皮那幫人最近老來這邊轉,上次撕破了臉,他不是吃虧的性子?!?/br> 周燼“嗯”了一聲,把掛在車把上的頭盔拽下來,往頭上扣。 沈野剛打算繼續說,身邊的摩托沖出去了。 風掀他一臉。 沈野“誒”了一聲,跟著沖出去。 為了維持秩序,十一中的校門口拉了警戒線,保安站在外頭,檢查完入場證才放人。 周燼騎著摩托從門口過去,余光見著個影子。 藍白校服,馬尾辮,慢吞吞地走。 蝸牛似的。 摩托兜了一圈,沒停,油門一加,往后面開。 學校后面是一溜矮墻,進行演講比賽的小禮堂不大,貼著墻。 摩托停在后墻,輪胎刮過地面,呲啦一聲。 周燼從車上跳下來,頭盔一扔,踩著墻沿翻上去。 主持人的聲音從話筒里傳出來,選手一個一個上臺。 周燼一條腿支在墻頭,沒什么表情地聽。 孟夏抽到了倒數第二個出場。 周燼聽到倒數第三個,從墻頭跳下來。 沒聽她的。 像是跟什么較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