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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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究是松開了她。 水壺里的藥水所剩無幾,很快就再次沸騰。 崔令宜抿緊嘴唇,把藥水倒入茶缸,再一次將帕子浸透。 她說:“我要兩面鏡子?!?/br> 屋子里只有一面鏡子,尹娘子只好再去隔壁空房間拿了面鏡子過來。 她和衛云章兩個人,一前一后,各舉著一面鏡子,讓崔令宜剛好可以從面前的鏡子中,看到身后的鏡子里倒映出的頸背。 崔令宜拿起濕透的、充滿了刺鼻藥味的帕子,再一次覆蓋在了自己的后頸之上。 細細的水珠順著脊骨滑落,在訶子面料上染出一道道深色的水痕。 她反手抓住藥帕,盯緊了面前的鏡子,開始反復揉壓后頸的皮rou。 藥水本就刺痛,她親自動手,更是痛上加痛。尹娘子看在眼里,幾次想要出聲勸阻,最后又還是咽了回去。 在藥水的多次刺激下,那塊皮膚已經rou眼可見地變得紅腫,然而,在泛紅皮膚的襯托下,那塊胎記的顏色,不淡反深,更加鮮明了。 她不信邪,幾乎是像要揪掉那塊rou一樣,隔著藥帕,狠狠地掐了下去。 棕黑色的藥水從她五指間流下,帕子因為失去水分,逐漸變得粗糙,激起她脖頸上點點紅粒。 “夠了!”衛云章從她手里奪下帕子,丟到一邊,“已經涼了!沒用了!” 崔令宜卻依舊伸出手,用指甲惡狠狠地刮過自己的皮膚,像是這樣就能把那塊顏色摳下來一般。 她平時不蓄甲,但這次出門在外,沒有剪甲的工具,她的指甲已經長得很長。她這么用力一刮,后頸頓時出現五道鮮艷的血痕。 銅鏡哐當一聲跌落在地,衛云章將她的雙臂反鎖在身后,急道:“就當是我求你,不要再試了,不要再這么對自己了,好不好?” 崔令宜怔怔地看著面前的鏡子,可鏡子里的景物卻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直到她眨了一下眼睛,世界重新清晰,可她也看見鏡子里的自己,下巴上綴滿了guntang的淚滴。 尹娘子慌亂地收起鏡子,道:“我……我去把鏡子還一下?!?/br> 她匆匆忙忙地跑出房間,替他們把門關上。 崔令宜閉上眼睛,咸澀的淚水滲進她的唇角,像絲線一樣爬進深處,鎖住她的口腔,鎖住她的咽喉,令她幾乎喘不上氣,發不出任何聲音。 為什么呢?為什么呢? 應該是夢吧,肯定是夢。不然世上怎么會有這么離奇的事情呢? 她想掙開衛云章,卻發現自己手腳無力,若不是有衛云章從后面撐著她,她現在恐怕能像一灘軟泥一樣滑下床去。 不,不行,她要離開這個夢,好可怕的夢,這個夢里連衛云章都在禁錮她。 她咬住自己的舌尖,想讓自己快點醒來,可不知為什么她現在連一點疼痛都感覺不到。啊,對,她就說吧,是夢,剛才洗色時仿佛還有點疼的,現在竟一點兒也不疼了,果然是夢。 于是她更用力地咬住了舌頭。 眼前的一切再次變得模糊,她感到一陣陣的眩暈,耳邊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發出尖銳的鳴音,令她聽不清這個世界的其他聲響。 她被隔離在了世界之外。 恍惚中有一股大力掐住了她的雙頰,她不得不張開嘴,發出劇烈的抽吸聲。鐵銹一樣的味道在嘴里彌漫,朦朧間她看到有一只男人的手在她眼前晃動,那手指上仿佛還沾著什么紅色的東西…… 有點像血,誰的血?衛云章流血了? 這個時候她忽然發現那個禁錮自己的力道消失了,她想站起來,卻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衛云章抱著崔令宜,在屋子里坐了很久。 直到尹娘子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探了個頭進來,他的眼珠才微微轉動了一下。 尹娘子看到倒在衛云章懷里不省人事的崔令宜,不由大吃一驚:“她怎么了?” 她關上門,走近發現衛云章手上和崔令宜唇角還有干涸的血跡,更是倒吸一口冷氣:“這是……” “大約是想尋死?!毙l云章的聲音有種壓抑的平靜,“若不是我及時發現,敲暈了她,舌頭都要咬斷了?!?/br> 尹娘子又驚又懼:“衛大人,師姐她莫非……真的是……” “勞駕,替我去叫輛馬車吧?!毙l云章道,“我得帶她回家?!?/br> “……好?!?/br> 尹娘子匆匆出了門去,衛云章則彎下腰,用盆里的清水洗了洗手,然后又替崔令宜拭凈了嘴角的血跡,最后幫她把所有衣服一一穿好,又把衣上褶皺一一捋平。 不一會兒,馬車到了,衛云章起身,將崔令宜打橫抱起,走出了四夷館。 四夷館內的守衛看見昏迷不醒的崔令宜,俱是露出了吃驚的表情:怎么豎著進去半日,最后橫著出來了? 但他們自然不敢多問,短暫吃驚后,又迅速調整表情,繼續威嚴不阿地守崗。 - 晚霞如錦,焰云四溢。 崔令宜又一次見到了卯十二。 他還是和多年前一樣,和她并肩坐在拂衣樓據點的走廊上,一邊啃饅頭,一邊眺望著不遠處的煙火人家。 卯十二還是那句話:“好想給他們當兒子啊?!?/br> 一戶姓付的人家,普通百姓,老來得子,十分溺愛。卯十二羨慕多時,總是把這句話掛在嘴邊。 崔令宜也依舊是那句話:“下輩子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