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葉昭榆杏眼微斂,眸光暗沉幽深,緩緩開口。 “我會想辦法將人集結,等四海烽煙起,西域會牽制住蕭徜,只要太子被救出,懷遠軍歸來,我們就能翻盤?!?/br> 她抬頭看著滿堂的白幡,目光驟冷,隨后視線落在黑木棺中,語氣幽冷。 “既然天道不仁,那我便另立新主,就算死后魂魄碎于四海,永世不得踏入故里,我也要掀翻這明堂!” 四周瞬間風聲嗚咽,陣陣高昂,好似回應著她的吶喊。 丹娘雙手抱拳,一下跪在地上,音色肅然。 “懷遠軍,愿為姑娘沖鋒在前!” 葉昭榆回頭看著單膝跪地的女子,像是一柄終于見到天光的利劍。 她眼睛頓時一熱,抬手將人扶起,“每次都要你們陪我冒險,盛安慚愧?!?/br> 丹娘看著眼前蒼白卻不脆弱的人,緩緩啟唇,“懷遠軍的存在,便為做定安侯府最后的盾,侯府若倒,懷遠軍扶之,侯府若反,懷遠軍助之,侯府若敗,懷遠軍殉之?!?/br> 主人一死,定安侯府與姑娘,便成了他們最后的信仰。 信仰這種東西,怎么能不拼死相護。 已經碎了一個了,不能再碎第二個。 次日一早,葉昭榆站在侯府門口,素白的衣裙隨風飄搖,看著扶棺而去的人,淚眼縱橫。 蕭徜果真說到做到,今日一早,便來了一支玄甲衛,護送阿娘與棺槨歸鄉。 她沒有將真相告訴阿娘,阿娘到如今還以為他們真的是被二表哥所害。 她怕阿娘接受不了,從小敬愛的兄長就是殺死自己丈夫的兇手,所以將這一切隱瞞。 她不會讓阿娘回來,待在黎州會比盛京安全,等一切塵埃落地,她會前去見她。 四周風聲嗚咽,漫天的白紙翻飛,葉昭榆扶著門框,看著漸行漸遠的黑棺,滿眼是淚,哭的像個孩子。 草草間巷喧,涂車儼成位。 冥冥何所須,盡我生人意。 北邙路非遙,此別終天地。 臨xue頻撫棺,至哀反無淚。 爾形未衰老,爾息猶童稚。 骨rou安可離,皇天若容易。 房帷即靈帳,庭宇為哀次。 薤露歌若斯,人生盡如寄。 ——《古樂府挽歌》 第312章 帶他走 那日崇肅公主扶棺歸去,城郊十里白服,漫天白紙翻飛,言說著定安侯的功績與生平。 謝太傅領著一眾學生,站在十里長亭,目送著黑棺遠去,眼中布滿滄桑。 他這已經是送上一代的第三個學生離去了,都是天妒英才,悲骨難續啊。 他抬手將手中白紙拋灑,老淚縱橫,隨后拒絕身邊人的攙扶,拄著拐杖蹣跚離去,背影蕭索蒼涼。 他再也不收徒了…… 是非明鏡改,賊子亂黑白,圣賢無一用,丹心已作古。 他教的圣賢書,辯不過黑白曲直,十里瑯珰…… 隨著靈柩離開,盛京又飄起了小雨,陰云密布,天光不明。 黎宿踩著黑色錦靴,身后跟著大盛內侍,斂著鳳眸,神情沉寂肅然,穩步朝著貼滿封條的定安侯府大門走去。 剛一靠近,圍在周圍的士卒瞬間拔刀,內侍抬手舉起手中令牌,眾人見狀,紛紛收了兵刃,將路讓開。 隨后內侍轉頭朝著背手而立的人一拜,嗓音尖細,面容恭敬。 “陛下說了,攝政王可以前去向郡主辭行,只是,別誤了時辰便好?!?/br> 黎宿鳳眸瞇了瞇,墨色衣擺被風一吹,獵獵作響,她背手朝著往大門內部走去,周身威儀不露而顯。 剛踏進門,便見整個侯府一片靜謐,偌大的府宅中找不出一個人影,只余滿院白綢在細細密密的雨中飄揚,凄切悲絕。 她嘆了一口氣,長睫上沾著雨珠,眼中說不出的物是人非。 隨后穿過層層洞門,來到靈堂,看著跪在蒲團上的人,身影消瘦至極,不復往昔神采,清寂的眸光動了動,抬腳走了過去,音色沉緩。 “節哀,斯人已逝,留下的人更要往前?!?/br> 葉昭榆并未回頭,只覺一陣冷風被人挾卷而來,她長睫顫了顫,喃喃開口。 “又下雨了嗎?” “下了?!?/br> “去年,也是這個時候,四海烽煙起,謝歸從中原趕回大漠,我病倒黎州,雨落了一整個夏天……,我們,已經有兩個夏天未能好好聽過蟬鳴了……” 他們在最熱烈的季節,屢屢遭到最大的風雪,隨后捧雪塑心,再上歧路。 黎宿嘆息一聲,垂眸看著她眼底的空洞與破敗,眸色復雜。 “有多久沒睡過了?” “不知道,只知道不能合眼,只要一合眼,便能看見我這一生的悲戚?!?/br> 生途淬滿陰毒,落地成殤,一生如勞燕,卻怎么也飛不出那萬重宮門。 身后細雨穿堂,吹散余溫,好似夏枯春萎,至此再不逢春。 黎宿看著落滿悲情的身影,嘆了一口氣。 這世道給他們的時間太短,還未攀登,便已落地。 幾日前的風雨,吹敗了昔日盛京驚才絕艷的三位少年。 一個天命風流,心系天下,一個意氣風發,劍挑中原,一個赤子肝膽,襟懷磊落。 她嘆了一口氣,酒要多烈,才能慰藉余生,人要多誠,才能抹去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