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拉文娜。 拉文娜抬頭,凝視薩娜,聽見她說:這就夠了,珍貴的東西需要保護才不會損壞,而貴族之所以為貴族,是因為他們不會受到傷害,永遠有人幫他們保持美麗與珍貴。你活得像個貴族,這還不夠嗎? 拉文娜的手輕輕攥著斗篷,好像在思考,過了大概三次呼吸的時間,她垂眸再次開口,此刻她的語氣與薩娜極為相似,又含著微妙的不同。 不,假的就是是假的,早晚會露出真面目。 她沒明白。 薩娜望著拉文娜帶著福納森離去的背影,輕薄的白披風在飄雪中輕輕搖晃,逐漸消失。 我明白,但又有什么用呢。 薩娜撿起錘子和木釘,繼續重復敲擊的動作,她眼神空泛,心中在反復咀嚼與老村長、福納森以及拉文娜的談話,過了好一會兒,她感覺疲憊,停下手中的動作嘆了一口氣。 傷口還是很痛,圣光術不能讓它們恢復如初。 獨自工作到傍晚,薩娜已經將必要的部分修整完畢,她歸還了工具箱并給福納森一個銀幣的報酬,此刻天色已經擦黑,她點燃壁爐架起盛著雪的鐵鍋,將剩下的魚干與麥餅丟進去烹煮作為晚飯。 隨便解決飯食后,薩娜裹著陳舊的毛皮將自己陷在壁爐邊的躺椅中,腦中似乎回蕩著母親的歌聲,火焰中看見伊曼的微笑,再過一會兒又聽到多拉的說話聲:小莎娜從小就是不畏寒的體質,不用厚重的毛皮也不會著涼,真是讓人省心的小家伙。 她剛想說些什么回答多拉,猛然意識到這是自己的幻覺,她呆呆地盯著壁爐中跳躍的橙紅色的火焰,耳邊多拉的低語聲被寒風刮摩窗戶的聲音代替,過了不知多久,她好像聽到斧頭劈柴的砰砰聲從外面響起,伴隨著男孩們不服氣的拌嘴爭吵,是雷歐和雷納,他們是雙胞胎,從小就互相較勁兒,為多劈一根柴多捉一條魚而爭執打架都是日常,吵吵鬧鬧的沒個消停,讓人厭煩。 吵嘴聲逐漸遠去,呼呼的風聲再次統治一切,然后很久都沒有其他聲音出現,過了不知多久,有一縷煙味出現,是產自塞葉斯圖靈郡的煙草味、混著一點點甜絲絲的來自格蘭特多倫王城的蜂蜜味、還有斯芬廷的戈爾戈酒入腹后從吐息散發的酒臭味是父親的味道。 薩娜的眼皮越來越重,在微妙的氣味包裹中逐漸失去意識,她睡著了,噼里啪啦的干柴努力燃燒,試圖給她更多的溫度。 但是別擔心,薩娜從小就是不畏寒的體質,再冷也她不會著涼的,何況她現在還裹著舊毛皮呢。 奧修斯人不盛行土葬,除了氣候與野獸的緣故,還有舊神信仰的引導他們堅信英勇戰死的靈魂會前往瓦爾加的大廳享受永恒燃燒的爐火、無盡的美酒以及美人侍者的供奉,而英勇者的軀體最讓邪穢垂涎,容易導致墮落,因此要用凈化的火焰焚燒。第二紀元時奧修斯人會把骨灰調成顏料描繪在特制的器物上,他們堅信攜帶有先祖之血的器物能后庇佑后人。 不過隨著第三紀元光明神信仰的跨過寒霜山脈入侵奧修斯,攜帶器物這一習俗逐漸被放棄,一些奧修斯人選擇將器物埋入家宅后的墓地或者直接將骨灰埋入,而當無法找到尸骸時懸掛在墻壁上的牛骨器也被塞葉斯傳來的更加風雅簡便的衣冠冢所取代,以死者生前珍愛的物品代替入藏。 次日,薩娜為父親添置了衣冠冢,就挨在母親的墓旁邊,然后她背起弓箭與囊袋,以彎刀刀背輕敲擊掛在墻壁上的四塊牛骨器告知出門,一路往山脈去了。 她今后打算以狩獵為生,狩獵需要什么?迅疾猛烈,她需要這些。 這是第三紀元一十六年的十一月,她還有四個月滿十四歲。 第4章chapter4 變化 金脂稅是什么東西?酒水稅怎么又添了一項?哈,這些都是什么東西!你們都把國家的錢用到哪里去了! 王城蘇特的大殿上,身著威武鎧甲的阿蘭王將幾張紙團在手中捏得粉碎,他的罩袍下擺還沾著血跡,不知剛從哪個獵場回來。他無視跪在大殿上一言不發的財政大臣來回踱步,用力哼了一聲,重新坐回由亞倫鋼所制的輝煌王座上。 黎凡特,你說說。 在奧修斯人的大殿上,一群淡色頭發中的異類,黑發的黎凡特王子上前一步,他是阿蘭王第三任皇后所出的龍鳳胎中的弟弟,也就是阿蘭王最小的嫡子,一個月前剛滿十七歲。他表情沉郁,眼底有淡淡青色,一雙淡綠的眼睛毫無波動地盯著阿蘭王雙腳前的地面,少年在父王面前躬身行禮,不卑不亢,禮儀毫無挑剔,也毫無溫度。 這些是光明教會對信徒的收稅,根據前任書記官留下的報告,奧修斯南部的杜蘭斯特領、黑森領、渡鴉領已經有一百五十余處教會圣殿,而沿索蘭海的其他的兩個公爵領也有七十幾處,因為傳教士越發狂熱的緣故,詛咒之狼騎士團在紅水渾流域和黃金獅子騎士團爆發了十幾次小型沖突,渡鴉守護請求王盡快做出指示。 黎凡特不緊不慢地將一大段話說完,然后也不抬頭,安靜地駐立在原地。 杜蘭斯特領向來是王儲封地,阿蘭王的眼神沉了下去,他環顧大殿,沒有看到想要看見的人,以嚴厲的聲音發問:埃里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