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眾人都如臨大敵,朱元面前那個鼻梁高挺五官深邃的瓦剌人將自己手里的刀也往前送了送,朱元便察覺到尖銳的刺痛,知道應當也是同樣出血了。 張顯麟越眾而出,幾步便到了他們跟前,張開手越過那把刀攔在朱元跟前,沉著冷靜的看向那個瓦剌人,用瓦剌語激動的跟他說了幾句話。 朱元聽不懂,可是她伸手按住自己頸上的刀,冷冷的看向那個男人勾了勾自己的唇角:“你明明聽得懂我們大周的話,在這里裝什么?” 聽得懂? 禮部的官員們都怔住,遲疑著看了看朱元,又看看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目光閃爍片刻,沉著臉沒有出聲。 第283章 是毒 之前她跟胡太醫小聲說話,如果不是聽得懂大周的語言,這兩個人根本不可能撇下那些翻譯的四夷館的官員,沖著他們過來。 顯然是之前接觸不到胡太醫,所以如今才發急了,想要逼迫胡太醫跟朱元給那個所謂的瓦剌太師的兒子治病罷了。 沉默了一會兒,那個挾持朱元的瓦剌人飛快的收起了刀刃,對著朱元問:“他到底得的是什么???!” 果然是大周話,眾人都吃了一驚,紛紛圍了上來。 朱元捂著脖子看他,對待這種不問青紅皂白就先用兵器的人厭惡至極,瞥了他一眼就牽起一抹冷笑:“再好的大夫,也不可能憑空治病,我還沒看,我不知道?!?/br> “那你就去死!”他毫不費力的伸手掐住朱元的脖子,微微用力收緊:“如果他有什么意外,我要你的狗命!” 真是欺人太甚了,張顯麟用力扒下他的手,毫不遲疑擋在朱元身前冷笑:“這里是大周皇城!諸位既然是使臣,自當是為了兩國交好而來,可是我們以禮相待,你們卻如此跋扈無禮,這恐怕不合適吧?” 朱元正沒有慣人的毛病,見那個男人似乎要對張顯麟出手,便飛快的從荷包里掏出一把粉末猛地往他臉上一揚。 張顯麟轉過頭看她,還沒說上話,就聽見哐當一聲響,垂頭一看是刀掉在地上發出的聲響,忍不住又看向那個持刀的男人,此刻他正雙手捂著臉撲哧撲哧的往外吐口水,抹去臉上的白粉,怒氣沖沖正要發怒,便五官都皺在了一起,似乎正在經歷難以忍受的痛楚。 胡太醫嘖了一聲,朝著那個還猶自不肯松手的瓦剌人撇了撇嘴不大耐煩的冷笑了一聲:“怎么,你還不放手,是想也跟他一樣,嘗嘗我們的癢癢粉嗎?!” 癢癢粉?! 瓦剌人這會子不惱了,七嘴八舌的不知道在說些什么,罵罵咧咧的走進前來,有的人急忙上前去幫那個掙扎的瓦剌人拍去身上的粉塵。 也有人爭先恐后的找禮部官員的麻煩要他們給個交代。 禮部的官員們吐了口氣,面面相覷露出個苦笑,對著朱元倒是還算客氣,讓她先跟胡太醫進去看病,這外頭的事他們來處置。 朱元的癢癢粉還是從胡太醫那里得來的,聽胡太醫說,這是人家天師府獨一份的東西,管用的很,現在她一包全都給了那個瓦剌人,出了口氣,拍拍手冷笑了一聲,跟胡太醫一起毫不遲疑的往拐角處去了。 她是來治病的,不是來受委屈的。 上一世她或許二話不說也就跪了,可是當過王妃,挨過苦吃過虧,一路走到如今,她已經不是那個隨時隨地都覺得膝蓋無用可以跪下來的小丫頭。 她不惹事,可是也不怕事。 請她來治病是禮部的意思,也就是宮里的意思,她既然是代表大周來看病的,不管是宮里還是禮部,總不會愿意她太卑躬屈膝。 所以這把癢癢粉,那個該死的瓦剌人不受也得受了。 她連正眼也沒有再看那個男人一眼。 那個男人卻忍著臉上的不適,強自睜大了眼睛,不管身邊人手忙腳亂的擦拭,揮手冷冷的看著那抹鵝黃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目光陰鷙。 拐了彎,胡太醫便將之前那副沉重的模樣收起來,露出一個笑臉來夸她:“真虧了你手腳快心腸狠,真是給我出了口氣!這幫瓦剌人,忒不講道理了,聽說自從他們來了,會同館的雞都少了?!?/br> 他哼了一聲,做了個略微滑稽的動作:“他們這幫子人,見天兒的除了吃就是喝,不然便出去生事打架,我看這病,時他們自己招來的!” 朱元腳步頓了頓。 她上一世這個時候還是剛被五皇子退回來的狀態,在府里根本就跟瞎子聾子沒什么兩樣,外頭的事情一概不知,因此她并不知道這些瓦剌使臣這回來到底是為了什么,最終又取得了怎么樣的成效。 從現在開始,便什么都要靠自己了,不能再仰仗上一世的那些東西,她進了屋子,便下意識的皺眉-----不知道為什么,這屋子里有一股臭味。 胡太醫也捏起鼻子來,咳嗽了一聲看向她解釋:“這幫人不那么講究,這又是大夏天的,這都在床上躺了十來天了,臭了?!?/br> 朱元漠然垂下眼睛,上前看了躺在床上的人一陣子,才皺起眉頭,回頭看向楊玉清:“給我手套?!?/br> 胡太醫有些疑惑,跟上來看向她,見她神情嚴肅,便有些不解:“怎么了?我初時聽那些看病的太醫說或許是時疫,還嚇了一跳,可是等到后來親自查驗了,又發現不是,雖然病情相似,可是他這情況……” “是中毒?!敝煸獛鲜痔追鹚难燮?,見他瞳孔發散放大,便微微凝眉:“動作要快,您來幫忙,我們先給他放血,再看情形?!?/br> 胡太醫唉了一聲,急忙上前來,也帶上了手套,見朱元璋有條不紊,便也沉下了心小聲的說:“可是我已經驗過,他不像是中毒,這癥狀說起來,倒是更像是之前在邊境流行的疫癥,你怎么會覺得這是中了毒呢?” 因為很不巧,上一世吳倩怡給她送進府里的那些美貌姬妾,給她的女兒就下過這種毒。 想起小女兒,朱元冷硬的眉眼有一瞬間的舒解,可這也就是一瞬間而已,她立即恢復了原本的模樣,閉了閉眼睛。 不會了,這一世襄王已經被關在了那座王府里從此就是一個囚徒,再也不會有她原本的那些孩子們了。 不過沒關系。 這塵世太苦,不來也罷。 她拈起一根針,沒有遲疑飛快的刺進了昏睡在床的瓦剌人后頸往下二寸的地方。 整根銀針都幾乎沒入了那人的身體里,瓦剌人疼得發出一聲驚叫,整個人如同抽風一樣在床上猛地抽動了幾下,很快便偏過頭不再動了。 朱元將銀針抽出來,在陽光下細細的對著光看了一遍,對著胡太醫點了點頭。 第284章 心腸 胡太醫湊上來,神情同樣凝重,將那根銀針放在白布上,摸了摸下巴嘖了一聲:“之前我曾經也試過想從他吐出來的食物殘渣里看看,是不是中了毒,可是并無發現?!?/br> 這些天這個瓦剌人半死不活的,連吞咽都變得很困難了,只能喂食少量的水,而這些水都是經過那些瓦剌人嚴格檢驗的,干干凈凈。 那么這毒到底是怎么染上的? 這毒還怪異的很,胡太醫有些灰心,偏頭看了朱元一眼:“我活了這么多年了,還沒見過哪種毒是這樣的,他身上腰腹間都有大小如銅錢一般的紅痕,逐漸開始蔓延到兩腿之間,說實話,看上去就跟時疫的癥狀是一樣的,哪怕排除了時疫,我跟另外幾位太醫的意思,也都覺得這應當是什么病,并沒有往毒物上面想,你為什么只看了一眼,就確定是中毒呢?” 見屋里沒其他人,胡太醫稍微又壓低了聲音:“那些瓦剌人殘暴不堪,要是知道是中毒,你又知道這種毒,說不得就會賴在你身上……” 吳家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嗎? 朱元牽起嘴角冷笑。 隨即就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不會是吳家,吳順再寵女兒,在這種兩國邦交的問題上應當也不會頭腦發熱。 那是誰? 顧傳玠嗎? 也未必沒有可能-----畢竟上一世吳倩怡也跟顧傳玠不清不楚的,聽說還因此跟朱曦鬧了一場,顧傳玠要是想要從吳倩怡手里得到一些東西再簡單不過了。 他是有這個條件接觸到吳家的隱秘的。 那么顧傳玠為什么這么做? 陷害她? 可是就算是她知道瓦剌人這是中毒,也不能證明毒就是她下的,畢竟她跟瓦剌人根本就沒有半點關系,沒有必要也沒有用處做這樣的事。 如果不是陷害,卻還是給眼前的瓦剌人下毒…… 而且是這種,她可以解的毒-----顧傳玠不會不知道,她認識這種毒的。 像他這么謹慎的人,現在又知道了她的來歷,肯定知道她對這種女兒曾經中過的毒印象深刻,可是吳家還是讓她來了…… 這是為什么? 朱元望著躺在床上的身形粗壯的瓦剌人,眼里浮現疑惑。 胡太醫倒是坐得住了,眼下已經知道是中毒,他反倒是不那么心急,坐在邊上自己仔細的研究那根銀針,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胡太醫琢磨出點兒門道來,放下了手里的銀針眉頭越皺越緊,想起瓦剌人的殘暴和不講理來,心有戚戚然的搖頭:“那幫瓦剌人鬧騰的這么厲害,要是知道這人是中了毒,還不生吞活剝了我們?正好他們在邊境那邊虎視眈眈呢,也不知道會不會借口這件事來又開戰?!?/br> 瓦剌人這么多年來已經成了大周邊境的一個頑疾,不管用什么藥方都不好使,每年必定要鬧出些動靜來才罷休。 胡太醫作為大周人,對他們實在是膩得慌,哼了一聲:“還有臉沖著我們喊打喊殺的,要不是因為事關咱們大周,我才懶得管他們死活!” 不過這房狠話歸放狠話,胡太醫心里還是很擔心,有些心憂的說:“這件事,我看還是要先上報,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別叫真背了黑鍋,到時候可就晚了?!?/br> 他一個人說了半天,現在等到等回應才發覺朱元還是在發呆,不由得便咦了一聲,有些奇怪的朝著朱元擺了擺手,引她注意過來,才問她:“朱姑娘,您聽見我說話沒有?” 他說著,又見朱元看著的是瓦剌人的后頸,便問她:“是有什么問題嗎?” 有問題,而且問題還極大。 朱元饒有興致的將那個瓦剌人的后頸上正冒血的傷口遮掩住,將他放在床上回過頭問胡太醫:“他們說這個人是瓦剌太師的兒子?” 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胡太醫被朱元的問題問的有些發懵,卻還是點了點頭嗯了一聲:“是啊,說是瓦剌太師的兒子,要不是因為他身份奇特,我也懶得忍這口氣了,瞧那些瓦剌人,吹胡子瞪眼的,動不動就要殺人,真是令人厭惡?!?/br> 是嗎? 朱元笑了一聲,站了起來想了一會兒:“胡太醫,看來您得請衛指揮使來一趟了?!?/br> 衛敏齋? 來的時候倒是的確是聽他們說過,因為發生了瓦剌使臣中毒的事,所以現在會同館都派了錦衣衛把守了起來。 但是衛敏齋現在可是紅人,一等的承恩侯呢,這種事應當還輪不到他來過問吧? 可是他知道朱元不是無的放矢的人,因此立即便反應了過來,壓低了聲音看了床上的人一眼:“是不是這件事真的有什么問題?” 胡太醫背對著們,正要追問清楚,門便猛地被人踹開了,巨大的力氣將門險些給踹下來,胡太醫哎喲了一聲抱著頭猛地蹲下來,還沒來得及生氣,先就被人給揪住了衣襟懸在了半空,登時有些懵,七手八腳的忙著掙扎。 朱元立即上前幾步,一眼便看見之前拿刀逼自己又被癢癢粉給逼退的瓦剌人正目光涼涼的看著自己,因而也同樣報以冷笑:“怎么?虧還沒有吃夠嗎?” 她冷淡而厭惡的皺起眉頭:“放開他!” 被朱元這么看著,那個瓦剌男人的目光更加陰鷙冷肅,半響才松手將胡太醫扔在地上,指著床上的人問她們:“現在你們看過了,人到底怎么樣了?到底是不是中毒?!” 胡太醫差點兒被勒死,撫著脖子不住喘息,等到禮部負責的官員沖進來,便怒氣沖沖的道:“真是沒法子忍了,老夫要告到朝廷去!你們竟然就由著他們這么胡鬧?!” 胡太醫到底是五皇子跟前的人,禮部的官員出了一頭的冷汗,心里頭埋怨倒霉攤上了這樣的差事,見胡太醫發怒,便苦笑著搖頭:“胡大人您不知道,這幫人他們根本不顧我們勸告……” 那個鬧事的瓦剌頭子偏頭朝著那邊的朱元看過去,冷笑發問:“到底怎么樣,看沒看出來,你們大周的大夫就這么沒用,給我們治畜生都嫌你們動作慢!” 第285章 揭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