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真是個冰雪聰明的姑娘,王嬙懷里摟著孟文嫻,壓低了聲音有些狡黠的告訴她:“你放心,我叔父最護短了,我一定會讓他們為此付出代價?!?/br> 綠衣有些不解,見王嬙的馬車轉過了拐角飛一般的不見了,才壓低聲音問朱元:“姑娘,王姑娘就這么跑了,豈不是太便宜孟家母子了?他們做了那么多壞事……” 孟老夫人的所作所為簡直不配稱作一個母親,偏偏她還一副自己乃是貞潔烈婦的模樣,指責朱元多事王嬙不賢,真是令人倒胃口。 而至于孟符,或許他真的是愛民如子,可是他卻對自己真正的孩子太過冷漠,明知道孟老夫人所為,他竟然還瞞著妻子無動于衷,根本不顧孩子的死活,昨夜王嬙被婆母從廟里逼出來難產,他也連一個字都未過問過,這樣的枕邊人,也真是讓人想一想就覺得寒心。 王嬙只是甩手走人,實在是太便宜她們了。 小孩子總是喜歡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結局,朱元摸了摸她的頭微笑道:“這里距離京城千里之遠,王太傅不在,無人可為王嬙撐腰,王嬙此時跟她們硬碰硬,只會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何況……想要對付一個人,就該奪走他最求最甚的東西,否則,不是適得其反,也是徒惹人笑?!?/br> 永遠不要低估一個母親愛自己孩子的心。 朱三太太氣沖沖的出來,見了朱元厭惡的一皺眉,劈手就要打人:“你這個喪門星,一回來就給家里惹上天大的禍事!” 朱家在山匪一事上頭有暗病,本來就急于跟新來的知府大人搞好關系,可是朱元卻把事情鬧到如今的地步。 她出來的時候,孟老夫人都暈過去了…… 孟家肯定恨死多管閑事又讓家里鬧成這樣的朱元了,朱三太太舉起了手,劈頭蓋臉的就要朝著朱元打下去。 這個小賤蹄子,她從早上就開始想要給她一些教訓了,現在終于可以無所顧忌的打下去。 朱元前世挨打挨出了心得,大夫人是要臉面的,下手打她都怕會臟了手,對她只是一味的冷漠,可是她卻總會挑撥朱正松的怒火,朱正松下手打她的時候,從來不會留手。 久而久之,她也知道該怎么躲開,好承受最小的痛楚,當然……這一世她用不著了,無所求,自然就無所忌諱,她偏頭躲過三太太的巴掌,一把伸手握住了三太太的手,要笑不笑的挑眉問道:“三太太,連王姑娘都說我不曾有什么過錯,你打我,怕是顯得太不慈和刻薄了吧?” 真是好利的一張嘴!朱三太太張口要罵,可是想到之前王嬙的那些話,就又訕訕的將手用力從朱元手中扯回來,冷笑道:“但愿你能一直攀住這根高枝兒才好!”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不能再把事情鬧大了,不然更得罪孟家母子,回去以后要好好收拾她,朱三太太想著,冰冷至極的看了朱元一眼,飛快的上了馬車。 綠衣呆在原地,眼看著阮嬤嬤讓她們上車,就歪著頭去看朱元,問她的意思。 朱元并沒有遲疑的上了馬車,見阮嬤嬤吩咐要回朱家,就掀開簾子吩咐車夫:“去同知府?!?/br> 同知府?!車夫身子有些僵硬的轉過頭來看了阮嬤嬤一眼----大小姐是不是中邪了???剛大鬧了知府衙門一次還不夠,還要把同知府也給大鬧一次嗎?! 阮嬤嬤果然皺眉道:“三太太沒有吩咐過……” “她若是不同意,讓她自己來跟我說?!敝煸溲勰曀骸澳闳羰遣煌?,就自己下車回去,沒有人攔你?!?/br> 囂張!真是太囂張了!阮嬤嬤氣的發抖,卻拿她沒有絲毫辦法,只好憤憤的摔上了簾子。 鬧吧鬧吧,把這天都給鬧翻了才好,到時候自然有看不過眼的人來收拾她! 車停在了同知府大門口,車夫有些遲疑的掀開簾子去看朱元:“這……姑娘,沒有帖子,我們可不好進去的啊?!?/br> 人家都說衙門難進,何況是人家的私宅,哪怕是朱三太太要來,也得提前幾天送了拜帖來得了人家的允許,才敢上門的,朱元也不知道哪里來的膽子。 你想見人家,人家就一定會見你嗎?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大小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越發的能作妖了,這么作下去,只怕自己就把自己作死了啊。 朱元沒有理會阮嬤嬤和車夫眼里的嘲笑,下了馬車立在馬車前看著面前的這座府邸,被太陽刺得眼睛有些發酸。 綠衣護在她跟前,見她被刺眼的陽光晃的眼睛泛淚,就急忙伸手去替她擋太陽:“姑娘,您怎么要來這里?您有認識的人在這里嗎?” 從前姑娘可沒有熟人啊,不過沒關系,姑娘說了是夫人顯靈了,應當是夫人要姑娘來找人的。 朱元嗯了一聲,收回目光徑直走向同知府的大門口,對著守門的人說了幾句話。 第19章 找人 守門的人態度不怎么好,板著臉不知道說了什么,綠衣氣的在那邊跳腳,車夫看著看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帶著點討好跟阮嬤嬤嘖了一聲:“大小姐真是……果然沒出來行走過的就是不知道規矩,人家是同知府呢,這門哪里那么好進??!” 阮嬤嬤抱著臂冷笑了一聲:“小孩子心高嘛,沒見過外面的世界,以為自己有本事了,剛鬧完知府衙門,當然就得再看看別家,也不想想……又不是誰家都跟孟家一樣好說話……” 阮嬤嬤話音還未落,車夫便急著拍了幾下車門,有些夸張的喊了起來:“阮嬤嬤!大小姐進去了!她們讓她進去了!” 怎么可能?!阮嬤嬤后半截埋汰的話梗在了喉嚨里,掀開了簾子看了一眼,她滿心以為會被拒之門外,甚至可能會被同知府押起來的朱元,真的施施然的進了同知府的大門! 是大門! 阮嬤嬤的心口有些疼,原本以為可以看笑話,現在卻擔心得連心都快要跳出胸腔,她顧不得思索,就一下子跳下了馬車,連腳腕處歪了一下也顧不得,揮了揮手打發車夫:“快!快回去告訴三太太她們一聲!就說大小姐進同知府了!” 剛剛才徹徹底底的得罪了知府大人,還鬧得人家老太太都暈過去了,現在又要去同知府鬧什么幺蛾子?! 朱元沒有管阮嬤嬤她們在背后如何想她,等到蘇同知的夫人快步迎了出來,才微微抬頭對她笑了笑。 蘇夫人卻沒有笑,行色匆匆的帶著人迎出來,看見了朱元之后就頓住了,不可置信的問:“人呢?!你就是那個讓人進來報信的人?!” 綠衣手里還拿著一串朱元剛剛在門口順手買的糖葫蘆,站在朱元旁邊困惑的歪了歪頭。 等到朱元點了點頭之后,蘇夫人一直瀕臨崩潰的情緒終于忍不住了,哽咽著舉起了手指著朱元:“我已經說了,我們家里不信這些有的沒的東西!你們卻還是變著花樣的找上門來了,知道現在是什么時候了嗎?!竟然還耍這樣的手段……” 慶州府有很多庵堂廟宇,其中出名的也就那么兩三座,其他的自然就只好想盡法子來化緣得些布施。 蘇家也是時時都會有這樣的困擾的,因此也只把朱元當成是來要布施的小尼姑了,她抿了抿唇語氣不甚好的道:“看在你年紀還小的份上,我也不跟你計較了,下次再亂闖……就治你的罪!” 阮嬤嬤立在后頭心里咯噔一聲,同時又忍不住想笑。 還以為能威風多久呢,還不是現在就漏了原形了,當真以為誰家都跟孟家一樣被捏住了把柄嗎? 她正要開口,朱元就好像是算準了時機一樣,忽然開口說:“我真的知道蘇姑娘在哪里,蘇公子的病,我也會治,蘇夫人為什么不信呢?” 又是會治???! 阮嬤嬤這下是真的心口疼了,也不知道朱元到底是吹牛還是碰運氣,這丫頭是真的把孟文嫻和孟夫人都治好了,連孟老夫人的病癥都斷的那么準。 現在又跑到這里來說要治??? 這姑娘不怎么像是神醫,倒更像是神算,哪家有病人她都知道! 蘇夫人顯然也愣住了,雖然正是苦大仇深的時候,可是聽見這么小的一個小姑娘說是自己會治病,不知道為什么,她忽然就是很想笑,于是也真是撲哧一聲笑出來了。 笑完了以后她就有些不好意思,又想起兒子的病,很快就皺起眉頭來擺了擺手:“不要胡鬧了,你是哪家的孩子?時候不早了,快些回去吧,再鬧的話……” “夫人,蘇公子身上的疹子是不是已經擴散開來,連腹部都開始染上了?”朱元出聲喊住蘇夫人,見蘇夫人不可置信的轉過頭來,就微笑說道:“我真是個大夫,之前我住在后山茶林,因此我還曾見過蘇姑娘一面……” 茶林?蘇夫人猛地抓住了朱元的手,就如同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是在哪座茶林見到的我女兒?!我女兒就是從茶林走失了的……” “就是在朱家的那座茶山上,蘇姑娘是來游玩散心的,她曾經提過她哥哥的病……”朱元見蘇夫人已經欣喜若狂,便一口氣說:“后來蘇姑娘說是要去找什么神醫……” 是的!都對上了!女兒是為了什么出去的,蘇夫人最清楚不過了,她一下子就哭了出來:“這個傻孩子!神醫哪里是那么好找的,她怎么偏偏就不相信?!” 她抓住了朱元的手,簡直把她當成了天下掉下來的一般:“這位姑娘,你快些帶我去找她……哦不……你先去看看我兒子,我兒子燒起來了……” “不行?!敝煸獡u了搖頭,抬起頭很認真的看著蘇夫人,抿唇說:“蘇夫人先帶我找一個人吧?!?/br> 蘇夫人:“……???” 阮嬤嬤:“?。?!……” 這家伙是來搞笑的嗎?不是說幫人找人的嗎?怎么還自己要蘇夫人先幫著找人了? 蘇夫人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木木的有些反應不過來的問:“你要找誰?” “找剛從江西新余過來靠親的蘇付氏,蘇夫人能幫我通報一下嗎?”朱元面帶希冀,像是一個孩子那樣,還補充了一句:“她是對我很重要的人,若是您幫了我,蘇公子的病包在我的身上?!?/br> 蘇夫人還能怎么說?到了這個時候了,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都值得她用一切來換。她很快就安排了下去。 竟然還真的有這么個人?!阮嬤嬤瞪大了眼睛,頻頻不自然的看向朱元,總覺得這丫頭真的有些邪門古怪了。 她清了清嗓子正想說話,蘇夫人已經引著什么人從外頭進來了,一面還在說:“說是要見你,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她的話音還未落,坐在阮嬤嬤旁邊的少女就如同是一陣風,腳下生風的朝著蘇夫人身后的那個人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她。 她的動作實在是太劇烈了,蘇夫人差點都被她給帶倒,踉蹌了一下才站穩,正要皺眉,就聽見朱元已經如同殺豬一樣的哭了起來。 不是……要治病嗎? 不是……很沉得住氣嗎? 這是什么情況? 第20章 姨母 連綠衣也滿臉不解的站了起來,手里舉著一串糖葫蘆茫然的看著自家姑娘。 這抱的是誰???姑娘認識嗎? 可是她從來都沒有見過??! 阮嬤嬤只覺得自己的腦子都是懵的,這丫頭是不是腦子有???剛剛還滿臉自信的說自己是來治病救人的,現在就抱著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殺豬似地哭了? 連蘇付氏也是一怔,后退了兩步等到身上的小姑娘的手緊了緊,才反應過來,稍稍把她推的遠了點兒,面對面的打量了她一會兒,才有些詫異怔忡又有些不敢置信的問:“元元?你是……元元?” 眼前的小姑娘眉眼精致清秀,一雙眼睛像極了meimei,蘇付氏眼里一熱,伸出手緊緊的將朱元箍在了懷里,抱著她失聲痛哭。 蘇夫人張大了嘴:“……”邪了門了,這還真的認識???! 阮嬤嬤更是目瞪口呆,她們一直把朱元養在后山茶林,是不是太放松監管了?以至于有這么多她們不知道的事在朱元身上發生了。 眼前的婦人是誰???她認都不認識,連見也未曾見過??!可朱元卻上去抱著人家哭! 好在她們也沒有抓心撓肺太久,因為朱元已經抱著蘇付氏喊了一聲姨母。 姨母?!阮嬤嬤怔住了,腦海里似乎有些模糊的印象-----先頭去了的大夫人娘家好像的確是姓付的…… 不會吧?真的就這么巧?! 蘇付氏摟著她又哭又笑:“你都長這么大了……我之前去找過你……我來慶州府為的就是找你……” 這些朱元都知道,上一世她也知道。 只是后來知道的實在太晚了,她都已經成了別人的填房了,才知道自己姨母為了她曾經不遠千里,從江西新余到了慶州府找她。 母親死了,當人家填房真的很辛苦,要應付公公婆婆,要應付原配留下的子女,輕了重了都不行,她的日子過的很艱難,生下孩子的時候,也更加疲累,時常覺得力不從心。 最難的日子里,是姨母一直陪在她身邊,教會她做人的道理,告訴她她不是一無所有一文不值。 是姨母告訴她,永遠不要失去搏殺的信心,往往很多勝利就是最后反敗為勝,未到蓋棺定論之前,一絲希望都要當作救命稻草那樣去抓住來翻身。 她聽了,所以學了一身的本事,就算是她后來死了,她的子女們也一定都會過的好的,因為她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不過,很多事情原本都是沒必要發生的,很多苦也都是沒有必要吃的,朱元從蘇付氏懷里抬起頭來,滿臉都是淚卻努力的笑起來了:“我都知道,我夢見我娘了,我娘告訴我,你來找我了……” 綠衣釋然了,很快就插嘴說:“是啊是啊,夫人托夢給我們家姑娘,跟她說竹樓要塌了,讓她跑呢,我家姑娘就帶著我跑了,還順便救了孟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