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上門
“誒,這不行,咱們這兒都是坐堂的大夫,不跟著往家里頭去的。若是有急病,起不了身的病,那也得相識之人,才能去家?!毙《筋^往外看那輛大氣的馬車,車上卻沒有掛著徽記。他一時不敢將人放走。 “你家掌柜可在?”男人問道。 “在在!”小二點頭,忙蹬蹬蹬跑上樓,將蘇掌柜又請了下來。 那人在蘇掌柜耳邊低聲說了些什么,又亮了玉牌。 蘇掌柜凝眸看著柴素錦,“柴大夫,你……你去,有什么本事可要盡都使出來!盡心盡力的救治呀!” 柴素錦收起本子,夾在臂間,起身道:“這是自然?!?/br> “去吧?!碧K掌柜側身讓在一旁。 柴素錦經過他身邊時,他壓低了聲音小聲道:“能治就治,萬莫逞強,倒賠了小命!” 柴素錦朝他拱了拱手,同那男子一道上了馬車。 她如今身著男裝,扮作男子,倒也沒有什么好避諱的。 馬車之上,那男子忍不住的上下打量她,“年紀輕輕就來行醫?你如今離弱冠之年還早吧?” 柴素錦笑了笑,“看著年輕而已?!?/br> 見她不愿吐露年紀,男子皺眉,心下難安,“你不問問我是誰?你要去往何家?” “不是接我去看病么?”柴素錦問道。 男子點頭,“正是啊?!?/br> “嗯?!辈袼劐\頷首,不再說話了。 男子張了張嘴,恍然明白了,看病嘛,看的是病,管你是誰?管你是誰家? 他嘴角抽了抽,是該說這年輕人淡然呢?還是該說他傻氣? 管家心中暗自搖頭。 見到心心念念從半夜盼到現在的“柴大夫”,文丞相府上,好生驚了一驚。 這般年輕,文丞相的兒媳險些要將人打走。 倒是文成向同丞相夫人,很快的安定下來。佛像顯靈就已經夠叫人難以置信了。不過是大夫年紀小了點兒,看起來人稚嫩了點兒,還能比佛像顯靈更叫人震驚么? 文丞相力排眾議,將柴素錦請到了躺著他小孫兒的房間里。 小孩子呼吸聲音有些響,且十分急促。 柴素錦來到床邊,見床上的人看起來小小的,整個兒臉頰憔悴的不像幼童,倒像個小老頭兒一般。 臉上瘦的幾乎沒什么rou了,雙頰高高聳起,上頭抱著一層薄薄的皮,此時紅的像是被煮了一般。 柴素錦拉過他纖細的胳膊,動作之間格外小心,那胳膊纖弱的像是隨時有可能斷掉。 這可憐的孩子。 記得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還圓圓潤潤白白凈凈的像個塞滿餡兒的小包子。 她捏著他的臉,他還會唧唧歪歪的說什么“男女授受不親”。 她笑他,三歲的小屁孩兒懂什么?他卻咕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 后來聽聞他又進了兩次宮,父皇也十分喜歡這個聰明伶俐的小孩兒。不過那兩次她都在駙馬府,沒有再見過他。 不曾想,久別重逢,卻物是人非。 他不再是那個光潔的小包子。 她也不是榮寵加身的長公主。 柴素錦收斂心神,將他的手腕放了回去,“病的太久了?!?/br> 丞相夫人身子一晃,要跌坐下來。 文丞相倒還鎮定,點了點頭,“多謝大夫……去取診金來?!?/br> “我還沒開始醫治,為什么要給診金?”柴素錦狐疑反問。 文丞相和丞相夫人都抬頭看她。 “你……你還要醫治?” 柴素錦十分奇怪,“你們不是來請我治病的?” 文丞相眼角一陣抽搐。 “是,是是!你說病的太久了……所以……我們以為……”丞相夫人兩手攥著帕子,有些語無倫次。 柴素錦點頭,“病的太久了,所以醫治的方法,可能與平日你們常見的法子不同,你們若想要叫我醫治,那一切都得聽我的?!?/br> “哦,聽,聽!都聽……”丞相夫人的話沒說完,就被文丞相拉了一把。 她這才恍然回神,夫君在此,哪有她婦人說話的份兒?她連忙退到文丞相身后,拿著帕子,不由自主的抹著眼淚。 這個月來,這是第一次聽聞有人說,靖兒的病,還有得治的,不管是真是假,有多少把握,她都愿意試一試! “這是何???因何發???病灶在何處?你打算如何醫治?”文丞相目光灼灼的盯著柴素錦問道。 柴素錦笑了笑,“病在人心?!?/br> 文丞相臉面一僵,“這是什么話?!” 柴素錦卻搖頭不說。 文丞相垂眸一想,揮手叫人都退了出去,連丞相夫人都沒能留下。 只剩下他同柴素錦,以及病臥在床那可憐孩子的時候,文丞相又問道:“如今可以細說了么?什么叫病在人心?” 柴素錦抿了抿唇,輕嘆一聲,緩緩開口,“小公子這不是病,乃是中毒?!?/br> 文丞相身子一晃,“我早猜到了……他們卻說不是,都說不是……” “其他,等小公子病愈,再慢慢追究?!辈袼劐\說道,“如今您若還想救小公子性命,一切都要聽我的安排。從飲食起居,到伺候之人,皆不能大意?!?/br> 文丞相木木的點頭,“依你?!?/br> 文丞相立即吩咐下去,將這院子里原本伺候的人換了許多,新添來之人,許是文丞相心腹之人,氣質作風都略有不同。 床榻上的孩子本就年幼,如今的情況已近乎藥石不進。 她只能取出針馕為孩子施針。 文丞相瞧見她手中細長的金針之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金針,簡直比他孫子的手指頭都長,這么一針扎下去,孩子那般孱弱年幼,可受的住么…… 柴素錦捏著針,側臉向文丞相看了過來。 文丞相立即屏氣寧聲,退開了兩步,不敢攪擾她。 柴素錦收回目光,心中也安定下來。只要文丞相心里清楚,且信得過她,這病,或者說這毒,還有得治。 她將細長的針緩緩捻入孩子的皮rou。 床上昏昏沉沉的孩子悶哼了一聲,稚嫩的眉頭微微皺了皺,就再沒了反應。 疼與不疼,他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了,只是緊閉的眼眸微微轉動,昏睡并不安穩。 柴素錦扎下第一針后,速度就越發的快了起來。 且似乎完全忘記了房間里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直到她將所有的針行完,收針放入囊中,又為床上的孩子蓋上了薄毯,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來,站直了身子,看向文丞相。 文丞相的目光也從孫兒的身上移到她臉上來。 “靖兒如今的情況,我希望柴大夫你能在相府之中住下來?!蔽呢┫喑谅曊f道,抬手摸著下巴上花白的胡子,“連記藥鋪那里,我會叫人去說?!?/br> 說完,他眼睛微瞇,目光銳利的落在柴素錦的臉上,在等待著她的反應。 柴素錦點了點頭,“我也正有此意,如今施針初期,積聚體內的毒會發作出來,最是兇險的時候,我不守在身邊,難以放心。且能對這么小的孩子下手,這下手之人心腸歹毒手段狠辣不說,更很有可能就隱藏在相府之中,是孩子可以親近之人?!?/br> 文丞相緩緩點頭,屋子里的氣氛有種說不出的壓抑沉悶。 “若是方便,我就住在隔壁,將煎藥所需之物也都送到此院中來,我親自煎藥,也免再假旁人之手?!辈袼劐\垂眸說道。 文丞相略有些詫異,但立時便拱手道謝,“柴大夫雖年輕,卻如此縝密,真是有心了。不論結果如何,老夫先在這里謝過了!” 柴素錦連忙還禮。 文丞相前去安排,她便在一邊守著文靖。 看著孩子瘦弱不堪的小臉兒,柴素錦心中有種難以言喻的痛楚。 眼前總是一遍遍出現,當初在宮中第一次遇見這孩子時的情形。圓嘟嘟的小臉兒,白凈的皮膚仿佛剛剝了殼的雞蛋,吹彈可破。紅潤潤的小嘴兒能說會道,三歲就能做歪詩的小屁孩兒,不知從哪里積累了那么大的詞匯量,同他交流,幾乎完全可以忘了眼前站著的是個孩子。 那童聲童氣,稚嫩的話語卻帶著一副大人老成的樣子,著實叫人忍俊不禁。 如此可愛的孩子,究竟是什么人竟忍心如此加害? 是家仇,還是處于朝政黨爭? 父皇知道這件事么?父皇會深究背后的原因么?傳言父皇身體不好,會不會也是…… 她立時搖頭,不讓自己亂想下去。 人總是這樣,事關自己關心之人的時候,往往最容易往壞的地方想,越想越可怕,自己嚇唬自己。 她一定是關心則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