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聚寶賭坊”這四個字像條鐵鏈死死栓住秦時的雙腳,不僅讓她沒敢上前,更令她撲通跪在地上,磕下頭不敢抬起,那驚懼的模樣,像是真的害怕在如此場合發言。 實際上,是她弟弟在聚寶賭坊欠下巨額賭債,她父親以自殺威脅她幫弟弟還債,她無奈,以建造織坊之由向九海錢莊借貸巨額,暫時幫弟弟還了賭債。 這般行徑若是讓九海錢莊或者商會、衙門任何一方知曉,她辛辛苦苦發展起來的小織坊,便算走到盡頭了。 “哈!”見秦時如此,姓馬的男人不冷不熱笑出聲,別有所指道:“就說這些女人不適合來拋頭露面,這下大家見到了吧,不是男商賈欺負她們,是她們自己扶不上墻,在坐諸公,你們說是不是?” 在坐諸公不曉得馬魁吃錯什么藥,要當著陳鶴和水圖南的面說找死的話,沒人做聲。 “馬魁,”陳鶴擰眉,聲音放低放緩,反而威壓更重,“你對女商有何意見,對本官有何意見,不妨直說來,今日織造行大小織造代表盡數在場,你有話當面說出來?!?/br> “不敢,”馬魁挑高眉毛,用趾高氣昂的態度講著反諷的話,“陳大人履新以來兢兢業業,克己奉公,把災情處置得很好,馬某對陳大人絕無意見,馬某只是看不慣有些人小人得志,剛剛被推選上去,便仗著手里有點權力,拉幫結派搞小動作,破壞我商行風氣,這是惡心誰呢!” 這話是在說誰,眾人心知肚明,甚至有膽子大的,偷偷去瞄水圖南臉色。 陳鶴問:“既對我沒意見,那你在說誰?” “哼!”馬老板鼻子里重重一哼,“說誰誰心里清楚!” 他在譏諷水圖南,水圖南嚴格執行陳鶴的要求,對織造行的出入進行了嚴格把關,雖然大通同樣有損失,但這不妨礙商賈們仇視她。 “大膽馬魁,安敢在本官面前如此放肆尋釁,來呀!”陳鶴怒而摔出手邊茶杯,瓷器乍碎在眾人面前,水花四濺,驚得在坐者紛紛起身而立。 “在!”門外應聲沖進來兩名魁梧衙差。 “將藐視廳堂搗亂議事的馬魁給我綁了,此人同拿!”陳鶴怒火中燒,在滿屋噤若寒蟬中一指秦時旁邊的男人,“即著吏司稅課使并查二人商號稅款,蹬鼻子上臉的東西,織造這點事,用得著跟這陰陽怪氣嗎?” 布政使用力拍桌,未拔高聲音吼罵已足夠令人膽戰心驚:“告訴你們,干得了的就好好干,干不了的趁早滾蛋!容不得你一顆老鼠屎來壞我滿鍋湯!” 在馬魁不服的叫罵聲和那個男人的哭求聲中,衙差押了人離開,有人進來快速打掃走地上的碎瓷片,又有人進來給陳鶴重新換杯茶。 水圖南趁機掃一眼新送來的茶,發現和被砸的那杯一樣,也是提神效果最好的釅茶。 江寧是歷朝歷代都梳理不好的富貴泥潭,陳鶴在水災嚴重外加五十萬匹絲綢加身時來此任職,其所面對的困難可想而知,忙碌到用釅茶提神再正常不過。 “我們繼續,”處理完馬魁和他那找死的親戚,陳鶴喝口茶,示意還在地上跪的秦時,“秦老板,起身過來坐吧?!?/br> 老話說“君閑臣忙國事順暢”,經營生意也講究個不必事事躬親,可陳鶴卻正好相反,履新至今,大部分事是她親自在抓。 五十萬匹絲綢的生產,一年內完成和兩年完成有很大區別,若是時間充裕,承產者可節省將近一半的生產投入費用,這是成本的主要構成,如今江寧織造行照著一年五十萬匹的需量,把織機買好,作坊建造好了,朝廷又把時間寬限到明年。 織造商的虧損,朝廷是不承擔的。而每匹絲綢的成本,朝廷卻給有最高限制的,但凡成本超過那個數,數以內的朝廷承認,超過那個數的,則由織造自己承擔。 這件事如何妥善處理,陳鶴同織造行眾代表商議半個上午加整個上午,期間衙門管了頓飯,糙米飯配道炒青菜和道豬皮炒腐竹,兩位不能吃炒腐竹的老板另用小灶炒了其他菜,可大老板們沒怎么吃。 糙米太糙,配菜太素,吃慣白米細面的大老板們咽不下去衙門的飯。 遇事不怕議,只怕光議事,遇見陳鶴,江寧這幫富商巨賈們,才算見識到什么是真正的議事。 及至傍晚議散,五十萬匹絲綢寬限至米明年年底交付的問題,已經被議得七七八八,議后再經陳鶴水圖南等幾人修改,便可成文辦法,這不是上位者獨裁專權的隨意決斷,而是陳鶴水圖南對江州織造的了如指掌。 陳鶴經過對整個江州織造的調查,形成一本簿子,她主抓簿子里的主體,捎帶給少數兜個底。 這般方法,和最初于霽塵教給水圖南的經營思想如出一轍。 散了議,一幫男人三五成群約著去好酒樓吃喝,沒人敢來邀請水圖南同往,因為水圖南不參加私人聚宴。 有幾位接替父業的年輕女老板,在熱情邀請了孤身一人的秦時后,小心地過來邀請水圖南。 看著眼前互相結伴壯膽過來的幾位女老板,水圖南因擔心她和女老板們走的近時,會被有心人刻意挑撥起性別對立,本想拒絕,正欲開口,穆純沖過來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水德音那個老作精,日前剛因種種原因,給他換到新的奉老所,這才幾天過去,他在這家奉老所又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