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于霽塵眉心微擰:“傳訊讓跟著她的人再仔細些,不知為何,我心里隱隱有些不安?!?/br> “你別是餓的心慌,”畢稅習慣性撇撇嘴,“廚里剛做好早飯,你先過去吃些,省得過會兒頭暈眼花,我這就去給水老板身邊的暗影傳訊?!?/br> 于霽塵點頭,沖畢稅擺了下手。 . “這場雨,勢頭很猛吶?!?/br> 五日后,昏暗的布政使衙門二堂里,史泰第靠在窗邊,望著院子上空的烏云暴雨,眉心擰成疙瘩。 大風大雨讓接連悶熱數日的江寧涼快下來,任義村一手拿蒲扇,一手吃著綠皮紅穰的瓜,呸呸吐出瓜籽:“年年不都這樣,這場雨落完,梅雨季便又到了?!?/br> “老任,”史泰第看著窗戶外花圃里,嬌花艷朵在風砍雨劈中零落成泥,呢喃道:“我總覺得心里不踏實?!?/br> 任義村感覺史泰第像個大小姐,婆婆mama,不果斷,遂把手里的瓜朝他一指:“不是已安排好各地的防災事項?沿江諸縣的防汛款也按時撥付到位,下縣檢查的人也都沒問題,放心吧,碑林縣管縣幾個要害縣的堤壩,全是去年新修或者加固的,那里那么容易就沖塌,你不要再杞人憂天了?!?/br> “喏,”他拿起一塊瓜遞過來,“過來吃嘛,于鐵驢孝敬的,地道的武衛黃河瓜,又沙又甜,光是保鮮運過來就極其耗費財力的,不吃可是暴殄天物?!?/br> 史泰第沉默片刻,嘆口氣過來吃瓜。 咬一口,滿口甜,瓜汁流進手心,他掏出帕子擦著,沉重道:“非是我杞人憂天,而是五十萬匹絲綢實在是太過重要,稍微出點差錯,都不是你我能承擔?!?/br> 他擦完手,沒再吃瓜,眺目看向門外的如瀑雨幕:“聽說關北那邊又打起來了,三北的狼煙,每年要消耗大半的國庫支出,海運暢通了,朝廷把全部身家壓在五十萬匹絲綢上,與之相比,你我的腦袋又值幾個錢?” 任義村琢磨片刻,呸了一聲:“哪個王八蛋想出這個辦法的!五十萬匹絲綢說出來時,他曉得那是多少么?!還真拿江寧當財神爺的金缽了!” 史泰第也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剛打聽出是誰對江寧下黑手,憂慮重重:“都說五十萬匹絲綢是季相的意思,可我打聽到,當時朝會上,話趕話設下陷阱的,是東宮的人?!?/br> 五十萬匹絲綢,是季由衷被趕鴨子上架的結果,幕后推手,是東宮。 “季相······”史泰第沉吟良久,搖頭低喃:“季相老了??!” 無論多么厲害的人物,老了之后大都是凄涼的。 如幽北王楊玄策,曾經一桿長槍鎮守幽北三十州,威名赫赫,五十歲后英雄遲暮,纏綿病榻,令人不勝唏噓。 季由衷更老,他快要八十歲了,一個位高權重,年近八十的老人,在人心莫測風云變幻的朝堂上,真正受他控制的事情才有幾件? “五十萬匹的量發下來時,我就猜到了是這回事?!比瘟x村終究不是個胸無點墨的莽夫,放下了手里即將啃完的瓜,“可是你我之輩,在大應國的朝堂上,不過是兩個死不足惜的無名小卒?!?/br> 他比出一個巴掌來,張著五根粗短的手指側身看史泰第,布著血絲的眼睛里,滿是無法回頭的決絕狠戾:“五十萬匹絲綢,生生把你我逼成過河之卒,曹汝城看似丟了官,實際上卻是急流勇退的聰明之舉,江州落在我兩個手里,大邑的風雨壓下來,你和我,都是沒有后路可退的,只能賭著命往前走?!?/br> 史泰第看進任義村的眼睛,深深驚訝于這草包莽夫能講出這番話,沉默許久,史泰第像是認命般嘆了口氣:“這場雨不知何時是個盡頭,依我看,還是將家眷早早送回老家吧?!?/br> “同意,回家的路我已經打點好,你今日盡快和家里說,如果方便,今日傍晚就送他們出城?!比瘟x村眨眨眼,眸子里的陰鷙狠戾消失不見,拿起塊瓜吃時,又變成了那副酒囊飯袋的草包樣。 史泰第心里暗暗一驚,脫口而問:“你早就有此打算?” “這不是怕你不同意么?!比瘟x村喃喃著偏開臉去,抱著瓜大口啃,試圖把那張贅rou橫生的臉,藏到瓜皮后面。 史泰第氣到笑:“我在前面和你掏心掏肺,你倒是背著我心思亂飛,算了,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反正我兩個早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誰也跑不掉?!?/br> 他起身:“我這就回去一趟,趁著雨勢正盛,傍晚送他們出城?!?/br> 說著搖頭擔心:“可憐我外孫女剛滿兩歲,外孫才五個月大,老家那樣遠,一路舟車勞頓,可要他們姐弟如何是好!” 任義村啃完一塊瓜,扔下瓜皮道:“那也是我的寶貝大孫女和孫子,我和你一樣心疼,但總得先保著性命再說吧?!?/br> 大人們還不一定受得住山高路遠,年幼的嬰孩極大可能沒辦法平安回到老家,當兩個男人決定送家眷離開江寧時,那兩個年幼的生命,便已被他們剔出了考慮范圍。 硬要說的話,不是他們狠心,而是他們得顧全大局。 暴雨整五日未停歇,甚至越下越猛,傍晚時天色便已暗黑如夜。 大雨傾盆,街上積水橫流,連條野犬都無,二百余人組成的的車隊載著史泰第和任義村的家眷,寂靜無聲又浩浩蕩蕩出了城門。 隱藏在暗處的人目送車隊走遠,旋即轉身朝織造局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