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旁邊,一個黑瘦的男人給大胡子續茶,擺了下手勸道:“沒得辦法,誰讓咱們的經營不夠大,給少爺繳的興會金,沒有上面那幾層的人多呢,上不去那幾層高臺,我們便只能在這最下層,看人家高臺上敲鑼打鼓喀?!?/br> “少爺”在江寧商行特指侯瑣,不必提姓,只一說少爺,便人人都曉得是他,聞得此言,桌前幾人齊齊譏諷而笑。 眼睛小如縫隙的男人伸手抓把炒葵花籽,嘴巴上沾著圈嗑葵花籽嗑出來的黑,自嘲道:“下年我也勒緊褲腰帶,給少爺繳上五十金的興會費,上得那幾層高臺,瞧瞧上面究竟有何不同?!?/br> 奚落話出口,眾人又是陣心照不宣的諷笑。 滿臉麻子的男人把嗑出來的葵花籽皮,用力丟在面前積攢了大半葵花籽皮的茶碗里,調侃:“五十金,那怕不是得比大通那位還要有錢?!?/br> 提起大通,桌前幾人來了興致,肥頭大耳的男人上身前傾過來,大庭廣眾下放低聲音,吸引得眾人紛紛附耳過來。 且見這魁肥者,那雙老鼠般的小圓眼睛滴溜溜往周圍一掃,見沒人注意這邊,他神秘道:“據我所知,大通今年,壓根沒給少爺繳那所謂的興會費,所以這次大會沒請大通?!?/br> “不對吧,”在眾人驚詫時,額頭上三道皺紋的男人道:“方才還瞧見大通二老板江逾白了,祭灶頭的大會能不請大通?那可是大通!” 立馬有人附和:“就是,大通可是茶行這個,”他比出大拇指,“江寧靠茶綢瓷鹽而興,祭灶頭不請水氏都說得過去,不請大通就真是犯蠢了?!?/br> 現場往來嘈雜,無人留意他人的對話,魁肥男人嘁地一聲笑,聲音壓得更低:“你曉得什么,江逾白是跟在布政使轎子后面來的,無論大通有沒被邀請,他都進得來?!?/br> “大通不給少爺繳興會金的真正原因,”他言之鑿鑿,用右手手背反向遮擋在左側嘴邊:“是因為水氏織造那個女老板!” 一聽此言,大胡子嘖嘴好奇:“水大小姐,不是要和大通那位成親了么,三書六禮正走著呢,忽然牽扯到這里面來,莫非還有別的隱情?” 麻子臉笑得一臉不可說的揶揄:“那還能有什么隱情呢,誰不曉得,三月份時,少爺還嚷嚷著要娶水大小姐當續弦,他爹爹當時沒答應,畢竟少爺亡妻墳頭草還沒長起來,少爺滿了一場,他爹爹就把少爺弄到外地歷練去了?!?/br> “少爺出去歷練這事我曉得,”黑瘦男人接嘴,不遺余力為這則故事增添可信度,“原本還以為少爺是真要有出息,曉得發奮圖強,給他老爹爹長臉了,到頭來還是為的女人,還是嫁給大通那位的女人,嘖?!?/br> 說著,他話頭急轉,不知怎么得出這樣個結論:“想那水大小姐的美貌并非虛傳,競相惹得大人物們瘋狂追逐,是個狐媚子沒錯了?!?/br> “我懂了,”大胡子恍然大悟,“那位不繳興會費,是因為和少爺有爭奪女人的沖突,這回可真熱鬧了?!?/br> 魁肥男人冷笑:“這算什么,我們少爺的英雄往事,你怕是知曉的太少,幾年前,他還曾直接在別人家里睡別人女人,讓人家丈夫直接堵在家里了的?!?/br> “是嘛?我們怎么沒聽說過!” 這個問題不用魁肥男人親自解釋,自有好事者幫他剖析:“那自然是因為人家有位好爹,最后把事情給按下來了唄?” 眾人立馬感嘆:“有個好爹爹真是不錯!” “呵呵,”這時,魁肥男人興致勃勃道:“據說少爺至今還是不死心的,你們說,照這個情形下去,少爺繼承家業,大通那位勢頭直往上逼,兩人絕對要打交道,以后我們有的是熱鬧可看嘍!” 在底層小老板們因妒嫉而把流言漫天制造時,侯艷潔在不起眼的后門迎接到湯若固的轎子。 “這事交代給別人傳話我不放心,所以特意來一趟,說兩句話就走,”湯若固壓根沒有下暖轎,隔著厚厚的棉轎簾,吩咐哈腰站在邊上的老頭,“于霽塵和任義村之間,有事瞞著史泰第,你利用這個機會,好好撬撬史任二人的關系,也不必太過刻意,點到為止即可?!?/br> 話音落下,旁邊有人遞給侯艷潔一封信。 轎子里繼續傳出湯若固的聲音:“信你好好看,不要白白浪費掉這個機會?!?/br> 信里寫著任義村和于霽塵之間蠅營狗茍的具體事宜,侯艷潔接下信,拿在手里捏了捏,猶疑道:“小人新打聽得,水氏織造要從九海錢莊借貸大額銀錢,事情出年后大約便會促成,‘三通’錢莊的意思,是要趁早弄掉九海,提防疥癬之疾發展成心腹大患?!?/br> 暖轎里,湯若固不屑冷笑:“‘三通’真是橫行霸道慣了,吃相難看,容不得其它錢莊半點好,你打算如何處理?” 侯艷潔道:“三通是整個商行的債主子,債主子發話,小人豈敢不從,只是,小人無法理解水氏此舉,目的究竟為何?” 可能是因為水氏織造掌舵人是女子,湯若固下意識便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傲慢得優越感十足,十分不把水圖南放在眼里。 他道:“不管水圖南想做什么,大通才是水氏的爹,于霽塵是個有分寸的,這件事上既然大通沒阻攔她,就意味著水氏翻不出大水花來,‘三通’錢莊盡可放心的。退一步講,水氏和九海建立供貸關系,那三家大錢莊便也沒法置身事外,江寧的水越攪越渾,對我們便越是有利,我們又何妨幫九海一把,賣于霽塵個人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