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在叔爺兒子的嗚嗚掙扎中,滿院子人噤若寒蟬,人人自危,誰不曉得,但凡是被飛翎衛抓去,不死也得丟掉半條命? 然而就在這時,還沒等飛翎衛向水園的人說明來意,角落里驟然響起女子的凄聲大叫,那個大著肚子滿臉是血的女子,身下見了紅。 · 提刑衙門的大牢太陽照不進來,黑暗中彌漫著常年散不開的惡臭和銹味,火把燃燒的煙熏味充斥在鼻腔,水圖南一身短打,站在甬道盡頭某間單獨的牢房外。 她道:“占宜叔爺帶人去水園搶東家印,打砸了家里,王嫖受傷,胎沒保住?!?/br> 監牢里,背對這邊蜷躺在角落里的水德音無動于衷,聲音嘶啞到像是變了個人:“這就是沒有兒子的后果,但凡出點事,人人皆可來欺?!?/br> 看他冷漠的反應,好像王嫖小產對他并沒有任何影響,也對,他現下身在大獄,生死難料,哪會有閑心管別人死活。 “我不同意你的說法,”水圖南頓了頓,篤定道:“當年祖父早逝,你和大伯父還是繼人呢,那些姓水的不是照樣去水園欺負人?最后還是靠祖母保住的水園,保住的織造?!?/br> 水德音噎了噎,抵死不承認:“你小小年紀懂什么,別扯廢話,快些說吧,我還有幾天才能出去?!?/br> 水圖南為親生父親感到悲哀,更為王嫖感到不值:“飛翎衛插手你的事了,任義村說,湯若固被帶到飛翎衛的監察寮走了一遭,已然把你供出去,走私人口牟取暴利,責任全部在你,飛翎衛現下正在和任義村交涉,要把你轉進飛翎衛那邊關押?!?/br> “飛翎衛新來了個總官,”她補充,“名叫霍偃?!?/br> 霍偃,飛翎衛總指揮使霍君行的義子,霍偃? 水德音像條離了水的瀕死之魚,用力撲騰下身子想坐起,但因渾身發抖發軟,坐兩回才勉強坐起來。 再開口,他聲音和牙齒皆在顫抖,嘶啞地咆哮:“任義村要多少?我有錢,你告訴他,老子有的是錢,把老子弄出去,他要多少我都有!” 柵墻外,水圖南無能為力地搖頭:“于霽塵從飛翎衛打聽來消息,說他們插手是上面的意思,我們今年送到大邑的十萬匹綢緞被人查抄,這件事有人在朝堂上追究起來,季相府把這個過錯,歸給了我們?!?/br> 據說是江寧水氏織造主動賄賂季相府,相府不愿意要,才暫時把十萬匹綢緞存放在神女倉,以備后續上交給朝廷,結果陰差陽錯,被緝私的先一步給抄了。 “就因為這?”水德音想站起來大發雷霆,可他已經嚇得渾身顫抖,能做的只剩下大吼大叫起來,帶著哭腔,“他們怎么能這樣,當我是條狗嗎?當時不是說事情和我無關!他們這是出爾反爾!綢緞是他們逼我給的,被查抄了跟我有什么干系?!” 這個時候,水德音越是歇斯底里,越顯得他可笑蠢笨。 他號啕大哭起來,涕淚俱下:“我原本以為,是你吃里扒外,勾結于霽塵搞我,沒得想到,是上面那些大人物在斗法,拿我當替死鬼,這下可如何是好,我就是個小老百姓,哪惹得起上面的大人物……” 哭著哭著,水德音又掙扎著連滾帶爬過來,帶著陣撲面而來的難聞氣味,扒在柵木墻上,試圖把手從狹窄的木板欄縫隙間伸出來,好言好語中帶著哀求:“圖南,爹爹的好孩子,你趕緊去富子山找你阿婆,告訴她我快要死了,讓她想辦法救我吶!” 聽著水德音的哀求討好,水圖南覺得諷刺極了,冷漠道:“家里已全被飛翎衛看起來,我能來這里,還是于霽塵想辦法,打點了許多人,但后續可能來不了了,你曉得的,那些官皮貪婪,她的錢,不久前才全部投進我們家的織造?!?/br> 于霽塵倒是個說話算話的,錢投進水氏織造,及時幫水氏穩住運轉的局面,可誰想到后續又出這么樁事。 “你想想辦法吶女兒!”水德音的手指從縫隙中伸出來,努力往外掙扎去夠水圖南,指甲里全是臟污,涕淚俱下地哀求: “你一定要想辦法找到你阿婆,她有辦法救我,她一定能救我!乖女兒,你讓于霽塵去九海錢莊,拿著東家印和我的私印,去找一個姓牛的掌柜,要用多少錢你只管向他要!” “我曉得你的私印放在書房,可是東家印放在哪里?”水圖南順話而問,阿娘找遍了所有地方,皆不見那個小小的東家印。 聞得此言,激動中的水德音突然沉默閉上嘴巴,扒著柵欄的手一動不動。 “水家的!”這時,獄卒在不遠處催促,“時間到了,得趕緊走?!?/br> “是,就走,”水圖南應他,轉過頭來冷漠地問:“除了用到東家印,還有其他辦法么?” 東家印和水德音的私印同時亮出來,才能取水德音存在九海錢莊的私房錢,他并非真心相信水圖南會幫他,他更擔心水圖南會趁機奪走東家印,并且棄他于不顧。 在水德音的沉默中,那邊的獄卒再次催促,語氣更加不耐煩:“到底走不走啊,不走真出不去了!” 水德音還在猶豫懷疑,水圖南倒是沒說什么,兀自轉身就走。 “在王嫖屋子,”水德音把臉擠在木柵上,努力從縫隙往外看,尾音發顫著,“神龕里,送子觀音像下面,有個暗格?!?/br> 水圖南勾勾嘴角無聲冷笑,還真是藏了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