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水圖南猝不及防,不是,酒都喝兩壺了,這家伙怎么還惦記著這個。 江逾白目光在兩人之間打個來回,倒是有些拿不準老于是什么目的了,試探問:“你們聊,我先送秧秧回去?” 喝甜湯的秧秧放下調羹,準備跟著江逾白走。 走之前,江逾白站在門口,不放心地問:“老于,你真的沒問題的?” 于霽塵沒說話,低著頭擺了擺手。 反而是水圖南不解江逾白為何會問這般問題,若是說江逾白在擔心于霽塵是否醉酒,那也不大可能,因為于霽塵壓根沒喝幾杯,至少比那天同水德音喝酒要喝的少。 不多時,雅間里只剩下于霽塵和水圖南,前者像尊石刻一樣,面無表情坐在窗邊圈椅里,手邊一杯茶,偏頭望窗外。 此情此景,令水圖南生出種念書時,被夫子抽背文章的絕望感,“死到臨頭”還在想著耍賴:“我沒帶做有記錄的那些紙張,怕是說不全?!?/br> “沒關系,”于夫子側臉上明晃晃寫著仨字——休想逃,“我都記得,會給你提醒?!?/br> 于是乎,水圖南坐在酒桌前,抓耳撓腮地開始對今日大通議事的看法表達。 眼見著逃不掉,水圖南只能認栽。 而比起自己磕磕絆絆的陳述,于霽塵對每位掌柜匯報的內容,竟然了如指掌,對水圖南的點撥指正,有的地方甚至可謂醍醐灌頂,讓水圖南感覺豁然開朗。 其實也沒有讓水圖南把十幾位掌柜的匯報全點評,于霽塵抽了她幾個提問,踩著時間送她回家。 從結束抽問到走出雅間,這人始終面無表情,讓人心里頗為忐忑。 馬車里,水圖南靠在車窗前吹夜風,低低道:“我覺得,自己答得還可以?!?/br> “然也,只是容易遺漏些細節,以及,不夠敏感?!庇陟V塵靠在另一邊車窗前,半側身看著窗外,不犯賤找抽時,給人感覺和平時完全不同。 水圖南收回視線,說不清為何會感覺于霽塵和之前有些不同,也說不清哪塊不同,虛心請教:“比如呢?” 梅雨季來臨,剛退下洪水的江寧,轉頭又一頭扎進梅雨的籠罩中,微微夜風里裹著粘膩的潮濕,令人渾身難受。 于霽塵吹著討厭的霉濕風,淡淡道:“比如,你竟至現在沒有發現,史泰第和任義村的五萬加單,背后是你父親在推波助瀾?!?/br> 實事求是來講,水圖南做生意的本事,比許多商賈厲害,執掌水氏織造三年,她不是什么沒有主見和判斷的深閨嬌娥,卻唯獨在于霽塵面前時,被襯得像個蠢才白癡:“我憑么子相信你的話?” “你追查于粱,是在白費功夫?!庇陟V塵終于轉過頭來,在街上花燈的照映下,目光灼灼地盯住對面人。 馬車不疾不徐在街道上前行,道兩旁的花燈燈光,一排排從車窗外掠過,從兩人的身上掠過,昏暗車廂里,水圖南看清楚了于霽塵的眼睛。 這雙眼睛總是清澈透亮,此刻卻壓抑著難以言說的復雜,像是光明被擊敗,黑暗給侵占了純真,連帶著把于霽塵這個人,也快要拉進無底洞般的黑暗里。 除卻這句話帶來的不安,水圖南同時本能地感到害怕,她暗暗攥緊袖口,身體無意識地往車門方向傾:“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找人按照正常手段挖于霽塵老底,目前為止愣是查不出任何貓膩。 調查結果說,“于霽塵,幽北奉鹿人,年二十一,未婚,父亡,母再嫁,無兄弟姊妹,繼承其父所留財產而立大通,二十八年末南下江寧”。 次年,即天狩二十九年,水圖南接管水氏織造,在生意場上打了幾場“漂亮仗”,名聲鵲起;也是這年,南下的于霽塵吞并孫氏茶行,一戰成名。 于霽塵大半個身子隱在黑暗中,話語淡然:“無論我是什么人,你只需要相信,我不會害你,這就夠了?!?/br> “你當真覺得我是個蠢的吶,你講什么,我就會信什么?”水圖南兩手心汗,甚至想跳下馬車,遠離于霽塵。 她不會問于霽塵,是怎么會曉得于粱的,是否認識于粱,因為于霽塵嘴里無論講出什么話來,她都是不相信的。 默了默,于霽塵不冷不熱道:“我以為,你在那天跟著令尊,到狀元巷敲響我的家門時,就已經徹底看透了令尊的真實面目,沒想到,我高估你了?!?/br> 這話帶著諷刺,意思并不難理解,水圖南曉得于霽塵在發什么瘋,也猜到這人生氣是因為曉得了她在查于粱,在查十二年前的事。 卻還是忍不住地質問:“所以至親之情在你看來,就這樣不堪一擊?還是講,你在故意挑撥我和我爹爹的關系?!?/br> “于霽塵,”她喚了一聲,問,“你又是為何,忽然同我講這些?” 于霽塵仍舊看著她,晦暗不明的眼睛里,似乎含著無力回天般的悲憫:“如果不想把泰湖沿岸的產業拱手讓出,明日早上去狀元巷找我?!?/br> 話音剛落,馬車穩穩停下,車夫在外稟聲:“東家,水園到了?!?/br> 做為水園大小姐,水圖南在家族產業里,是沒有任何占有的,至于她名下的泰湖沿岸產業,和水氏織造的兩成半話事權,皆是年幼時與她定下同老契的于粱,留給她的遺產。 于霽塵最后的那幾句話,并非單純是為挑撥水圖南和水德音關系,回到家里的水圖南,這才曉得,自己手里的泰湖沿岸產業,被父親惦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