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水圖南意識到,離開水家,不受老爹爹約束,不受阿婆找茬,她再自由不過,她的機會,同樣也是多得數不過來,正是因為有這些好處,她才肯在老爹爹的軟磨硬泡下,答應來跟于霽塵學做生意。 這種時候,于霽塵不僅不會成為她的阻礙,反而會成為她冠冕堂皇的借口。 走在前面的于霽塵,像是后背長了眼睛,知道身后之人并不是在老老實實走路,忽然回頭看過來,嚇得水圖南臉上表情一僵硬。 須臾,這人沒頭沒腦問:“就這么討厭我?” “沒有,不是,你別亂猜,”水圖南連連否認,語調輕快,故意對面前人揚起甜糯的微笑,“我一定會跟著你好好學本事的,師父!” 于霽塵的臉色變了變,叫人猜不出想法。 水圖南忽然發現,在別人面前時,于霽塵總是溫良恭讓的模樣,可在她面前時,這家伙便會露出刻薄冷漠的嘴臉,變得面目可憎,就像現在這樣。 這孫子還真是會挑軟柿子捏。 “于某不才,當不起水大小姐稱呼一句‘師父’,”于霽塵轉回身,繼續往前走,清秀的聲音順著夜風傳進水圖南耳朵。 在街道嘈雜喧鬧的背景音下,這人講話的聲音,聽起來莫名有幾分溫柔:“喊我于霽塵就好,不過,曾聽令尊喚你南南,想來我也不便那樣稱呼你?!?/br> “圖南,”直到這個時候,水大小姐才想起來,自己在于霽塵這里并沒有正式稱呼,她挺起胸脯,略顯驕傲地報上自己閨名: “‘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后乃今將圖南’,我的名字,水圖南?!?/br> 于霽塵望著街上形形色色的路人,神色竟有瞬間的怔忡,須臾,她淺淺笑了下:“挺好,比我的名好聽?!?/br> 方才被誤會關系的尷尬,隨著漫不經心的閑聊而消散在夜風中,水圖南心情不錯,自然愿意多和這人說兩句話,恭維道:“我在我老爹爹那里,見過你落的印章,你的名也挺好的?!?/br> 霽者,雨雪停止,云霧散開,天放晴,也喻怒氣消除,氣色轉和;塵者,塵土,塵污,也喻戰爭,高適嘗詩曰,“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 “霽”和“塵”放在一起,往小了說是雨消云散,塵土落下,天地澄凈,往大了講是期盼戰爭消弭,天下太平,這怎么不算是個好名?不比“圖南”遜色絲毫。 水圖南心想,能給孩子取這般名字的親長,定然不會是只顧一己私利,心胸狹窄、目光短淺的人。 沒想到,于霽塵也會交淺言深,坦率地告訴她:“這并非我本名,我原姓霍,名讓,又名千山,來自幽北,親長在大邑營生,家母姓于,故我出門在外,為行事方便,改隨母姓,用了兒時舊名?!?/br> 在這熙來攘往的寬街上,飯鋪的桌子擺到門外,飯菜的油煙彌漫在街道上空,壓在陰云之下,密密麻麻的招子搖曳著,遮擋住風燈的光亮,將所有喧囂與悶熱全部堵在這里,于霽塵就這樣毫無顧忌地,提起那些不為人知的事。 “你姓霍,是大邑人士?”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如湖底水草,悄無聲息又密密麻麻纏繞住水圖南,等她因窒息般屏住呼吸時,她才發現,自己的心臟已經被緊密地纏繞了起來。 她曾聽老爹爹和織造局的總管太監湯若固,用諱莫如深的態度,提起過大邑里有個霍門。 其魁首是皇帝皇后親信,飛翎衛親軍總指揮使霍君行,連不可一世的右相府、江寧三部衙門官老爺,和幾大龍頭商賴以依靠的右相府,都要忌憚這人三分。 聽說霍君行有兩個女兒,一個義子,好多個徒子。 水圖南曾聽老爹爹和湯若固討論過霍門,說是大邑似乎出現了某種外人不得而知的異動,季相府來消息,道是霍君行可能會派他的大女兒悄悄來江寧,來分他們這些人“碗里的rou”。 關于霍門大女兒來江寧,湯若固的態度,自然是十萬分拒絕的,可到直現在,也沒聽說過霍門的女兒來江寧。 水圖南一直以為,這件事情早已過去了,于霽塵忽然這樣講,莫非被霍君行派來江寧辦事的,其實并非他女兒,而是是他兒子或徒子? “我、完、了” 三個字冷硬地,重重地,毫不留情地砸進水圖南心里,砸得她整個人如遭雷殛,僵硬在原地。 就在這時,于霽塵轉過身來,一張俊秀的臉上笑意張揚,惡作劇得逞:“哈哈!這種鬼話你也信,你怎么這么好騙,我要是出身大邑霍門,還用跟個孫子似的,來這里賺這個錢?哈哈哈……嗷!” 喪心病狂的笑聲戛然而止,于霽塵再次表情痛苦地彎下腰,抱著膝蓋原地跳起圈來。 這場面何等熟悉。 再次狠狠踩了于霽塵腳的水圖南,昂首挺胸地和原地跳腳的人擦肩而過。 即便她也不曉得,自己究竟哪里來的勇氣,敢在羞惱時,去踩于霽塵的腳。她從不曾和人發生過這樣的沖突,唯獨對于霽塵,她不僅敢踩腳,甚至敢踩過之后揚長而去。 水圖南心想,這肯定是因為于霽塵太招人嫌。 11、第十一章 “那個于霽塵,阿腦子有毛病的!” 水園,水圖南的房間,大小姐坐在梳妝臺前,邊卸頭上釵環,邊滿腔怒氣地同陸棲月吐苦水。 陸棲月坐在桌前,饒有趣味:“嗷呦,他怎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