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于霽塵態度惡劣,甚至有幾分輕蔑譏諷,像是故意為之:“這些話交淺言深了,于某對你從商的初衷并不感興趣,你若是有這個精力,不如回去把病養好,養精蓄銳,準備應對接下來的情況?!?/br> 水圖南的性格,是江寧富庶女子常見的溫軟,并不伶牙俐齒,一時間,竟然被于霽塵尖銳的話,嚇愣在原地。 秀秀終于忍不下去,撐著傘沖過來,把水圖南擋在身后,呵斥面前的陌生人:“你究竟是哪里來的爛咳咳,在這里講些瘋話,待我稟了我家老爺,將你大棒子打出去的?!?/br> 江寧富庶人家里養大的女子,嘴里講著軟綿綿的江寧話,吵架也軟綿綿,讓人聽了還以為是在撒嬌,于霽塵視線越過小婢女,看向愣在油紙傘下的女子。 女子鼻頭微紅,臉頰微紅,沒有血色的唇抿出倔犟的線條,睛里蒙起層霧氣,濕漉漉的,正隔著斜風細雨,不甘心地看著自己。 于霽塵忽然嘴里特別干,她想,江寧的女兒紅真不好喝,水德音還夸張地說,為了招待她,他特意把當年生大女兒時,埋起來的女兒紅,挖出來了一壇子。 都是騙人的,那酒喝得她口干舌燥。 “老于?” 在幾人無聲的對峙中,江逾白自前園方向尋過來,沒撐傘,由一名水家仆人引著,朝這邊用力揮手:“你好了嗎?” 于霽塵這才斷開和水圖南的視線接觸,抬手回應對方,錯開腳步,與水圖南擦肩而過。 “怎么去這樣久?”江逾白問著,一口流利的官話,一口江寧人學不標準的官話。 “她家太大,不小心走迷路,你們談的怎么樣?”于霽塵溫和的說話聲,隨著距離的拉開,變得越來越遠,很快消散在耳邊的風雨中。 江逾白又說了什么,秀秀已經聽不清楚,她回過頭去看,只見那一高一矮的兩道背影,就那么走在雨幕中,連把傘都不撐。 他們外地人,似乎盡不喜歡在雨天撐傘,就像他們不喜歡江寧的雨季一樣。 “小姐,”看著水圖南更加痛苦的表情,秀秀把油紙傘往她頭上更偏過來些,“你莫要聽那個侉子講瘋話,我看他是不安好心,來挑撥你和老爺的?!?/br> “我曉得,只是方才那個瘋子的話,不要告訴爹爹和阿娘?!彼畧D南這樣叮囑著秀秀,不知為何,她內心里,卻是很認同于霽塵的話。 在這片刻的功夫里,她已經反應過來,于霽塵那些聽起來尖酸刻薄的話,其實是在給她提醒,給她指明方向。 7、第七章 水德音給大女兒安排的相親局,并未如他期待中那樣,以各得其所而告終,水圖南回到房間,讓秀秀把桌上的賬簿收走,一覺睡到天黑。 她一直在做夢,光怪陸離的夢,醒來時,瞧著黑黢黢的房間,孤獨的恐慌感將她細密地包圍,頭疼嗓干。 秀秀推門而入,點起燈給倒來杯水。 等水圖南捧著熱水慢慢喝完,秀秀囁嚅道:“老爺吩咐說,你睡醒后,要你去前廳用飯,大家都去的,老爺高興,要吃團圓飯,還請了老太太?!?/br> 水圖南似乎對將要發生的事沒有所謂了,她平靜地坐到梳妝臺前,平靜地收拾儀容,只是心里有什么東西開始破碎,怎么都阻止不了。 秀秀蹭著步子,過來幫忙,嘴里像含著塊糖,說話含糊不清,“下午時,家里發生了件事情?!?/br> “怎么?”水圖南瞧著鏡子里自己無動于衷的模樣,心想,父親的騙局,終于在于霽塵那個外人的犀利言辭下,揭開了最后一塊遮羞布。 秀秀沉默須臾,再開口時,情緒復雜,舌尖半晌才咬出來一句話:“王嫖摔了跤,老爺發賣了那邊院子里的所有下人?!?/br> “哦?!彼畧D南應,“我曉得了?!?/br> 兩刻鐘后,水家用飯的堂里,十幾名婆子丫鬟垂手而立,大大的圓飯桌前,陸棲月沉默地坐著,臉上擦了脂粉,讓她勉強看起來氣色不是太差,只是眼睛依舊有些泛紅。 下午時候,因為王嫖摔倒,她被迫和丈夫大吵了一架。 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沉默地陪在陸棲月身邊,是水家二女兒水盼兒,再往旁,也是同樣坐著沉默的老三水子群,剩下幾個meimei年紀還小,她們的母親沒有名分,不能上桌吃飯,陸棲月沒心情照顧幾個小不點,她們只能噤若寒蟬地坐著。 水圖南來的晚,不挑不揀地坐在了最下首。 廳堂里沒人說話,外面此起彼伏的雨夜蟲鳴,都比屋里熱鬧太多。 飯桌上的湯湯水水,皆蓋著蓋子保溫,水德音還在妾王嫖的屋里,他不過來,沒人敢先動筷子,這是水家的規矩,盡管水圖南不服這規矩已久。 飯堂里的氣氛,因為陸棲月不敢暴露的難過,而壓抑得讓人喘不上氣,水圖南半刻不想在這里多坐。 好在,沒等太久,水德音過來了。 他心情很好,人還沒進門,洪亮的聲音先傳進來:“棲月,好消息,郎中講,王嫖摔跤沒有影響到孩子,而且胎兒非常健康,要照著這樣養下去,你從來細心,以后王嫖和孩子,我就放心教給你照顧啦!” 言外之意,但凡王嫖腹中的胎兒出半點差錯,陸棲月第一個要被問責。 連忙收斂情緒的陸棲月,還沒來得及回答,門口方向響起道蒼老的聲音,是水德音的母親,水老太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