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舟 第44節
他的呼吸一下就亂了節奏。 凌意舶又將瓶身往前推了一寸。 楚漾心緒波動,隨瓶子里的液體一同叮呤咣啷。 看凌意舶這副模樣,楚漾想,如果這人真有尾巴,現在一定小心翼翼地搖起來了吧。 平日里在處理集團事務時表現得殺伐果決、笑里藏刀的凌二少爺,什么時候也能容許自己在下屬面前露出這樣的表情了? 陳迦禮完全注意不到二人之間的氣氛不同尋常,十分八卦地又拋出問題,笑出一口白牙:“那二少爺呢,有喜歡的人嗎?” “哎我靠,上頭這么私密的問題你也敢問?你喝多啦?”李觀棋當他是喝高了,嚇得險些抬腿踹人,抬胳膊單手摟住陳迦禮的脖子,摟得人身形一歪。 陳迦禮被勒得咳嗽一聲。 周渡使眼色過去:“行了,稍安勿躁?!?/br> “我?”凌意舶仰頭喝了三分之二的啤酒,舒爽地長吁一口氣,半晌才答,“我也沒有?!?/br> 他喉結滾動,啤酒罐子被捏得變了形,看得出液體猛地下去了一大半。 楚漾懵懵地想—— 他也在撒謊。 兩人各懷鬼胎,都憐惜著嘴巴里那點文字不肯說出實話,氣氛緊張得楚漾甚至快要聽見沉默的聲音。 但他忙不迭將眼神對上凌意舶的,凌意舶又沖他笑,笑得當真問心無愧,表情中頗有幾分真心。 從前的從前,凌意舶那股誰也勸不動的犟勁兒上來,非要寸步不離地看著自己的時候,也是這樣的。 “那二少爺喜歡什么樣的人呢?”陳迦禮喝了點兒酒,又覺得今晚這氣氛極佳,有種參加公司團建的感覺,再對上李觀棋擠眉弄眼的八卦表情,倆小孩兒一合計,順水推舟地問了。 一聽陳迦禮膽大包天地問出了口,李觀棋馬上變成“這是可以問的嗎”的表情。 “你猜?”凌意舶使壞,“都相處這么久了,互相之間也會有一些了解,你覺得什么類型的人會是我喜歡的?” 周渡扶額,二少爺這給人下套子呢,陳迦禮這小子肯定會傻乎乎地順著話往下說。 “嗯,我覺得,”陳迦禮咬一口串,吃得香,心情也好,話就更多了,“我沒談過戀愛,但是都說情侶在一起要互補嘛,像二少爺這樣的人,那能吸引到他的肯定是個,是個內斂,性子淡薄,最好不愛社交,不毒舌,邊界感非常強,然后比較融不進周圍熱鬧的人……” 楚漾怔愣住,稍稍往幾人胡亂攀談的方向挪了挪,想要以無用功來小小地力證自己是個非常合群的人。 他這些小動作,直接被身旁的凌意舶盡收眼底。 凌意舶彎起唇角。 他覺得有趣,雙手向后撐了撐,不動聲色地隨楚漾挪動身體,坐得也更近了,長呼出一口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非常沒有邊界感地將手掌就這么扶在楚漾的后腰上。 楚漾在一瞬間僵直:“……” 他的反應也被凌意舶輕松捕捉到。 凌意舶控制住面部表情,眉梢一挑,回到話題:“哦,你意思是我沒什么邊界感?” “不不不,”陳迦禮拼命擺手,“您對我們這幾個手下還是挺有邊界感的。正兒八經是個上司樣子?!?/br> 但是嘛……對楚首席好像就沒有。 陳迦禮喝了酒再膽子大,也沒敢把這句話說出來。 凌意舶聽得出來他話里有話,哼了聲,笑而不語,又聽李觀棋找補道:“對對對,您對我們都挺好的啊,集團有些同事別提多羨慕我們了,說我們這日子過得跟度假似的!” “陳迦禮,” 凌意舶拉長尾音,沒接李觀棋的話,把談話進度往前拉了進度條,忽然就笑出來,“你形容得……和楚漾好像啊?!?/br> 第31章 煙火 陳迦禮這才后知后覺, 喉嚨像被辣椒刺痛,卡住了。 他趕緊喝了口水,才驚叫了聲, “就是說??!如果有這樣的omega就好了, 和二少爺一定很配的?!?/br> 周渡繼續扶額, 偷看了眼凌意舶的表情, 再在心中暗罵幾句陳迦禮這傻小子!怎么還沒察覺到氣氛有什么不對勁! 他暗暗發誓,下次保鏢例行周會他一定要向森叔提議給所有年齡在二十五歲以下的保鏢開一個情商培養課程啊喂! 在凌家人這種人精的家庭底下謀事, 學會察言觀色簡直迫在眉睫。 楚漾心頭突地一跳, 潛意識不愿意面對, 低頭啜了口冒泡冒到瓶口的碳酸飲料, 舔了下易拉罐的邊緣, 心口像吃了顆糖似的甜。 暗戀的戲碼一旦揭開帷幕, 貪婪、虛偽、嫉妒、痛苦等等將會隨之而來。 楚漾的潘多拉魔盒似乎被打開了。 他面前的小木桌板上放了一些烤好的rou串,不多, 他也不餓,所以吃東西吃得慢, 那些串兒已經涼了一部分, 楚漾慢慢地吃,也沒覺得口渴。 可一不小心看見凌意舶因為與屬下聊天而飛揚的神采, 看他高挺的鼻梁上滑過一抹凝珠水漬,看他飲過冰啤酒后發亮的唇—— 楚漾忽然就渴了。 眼前星空璀璨,渝水的海邊難得迎來一次如此悠閑的夏夜,海風不悶不燥, 一排排白皮松晃蕩在海岸線邊, 明水灣1號別墅的庭院內升起一朵朵半透明的白煙。 “那……” 李觀棋對話題已然越界心知肚明,但實在是舍不得這大好氛圍, 舉起手來,裝得很有禮貌,“該我提問了,可以嗎?” 凌意舶頗為享受地按住楚漾的腰,心情大好:“你問啊?!?/br> 他就是料定楚漾不敢動。 因為他一動,自己的手也不會放開,在眼前吃得哼哧哼哧的三個饞蟲一定會看到他凌二的手不怕死地放在了哪里。 手感也很不錯,比想象中軟了許多。 掌心之下,是鍛煉過的肌rou弧度,足夠柔軟又有韌性。 說實話,這樣帶有親昵意味的“褻玩”,還是第一次。 凌意舶早就長大了,他不是那個只會聞骨頭味道的小狗了。 光抱一抱,口頭占點兒便宜,他怎么會滿足呢。 他記得楚漾十九歲才來的時候,勤快又機靈,身兼數職,人又心軟,而且幾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心軟。 有時候,楚漾會幫著家里的保姆和管家把活兒分攤著干,生怕拿到的薪水不匹配自己做的事情,就經常在花園里澆水,那時候凌意舶住的還是凌家最大的一個宅院,年歲深久,房子結構復雜講究風水,二樓方位和渝水現在這套別墅一樣,花園正對著二樓臥室落地窗的位置。 凌意舶沒事兒就在二樓看,看楚漾彎下腰去擺弄一些花草,穿了襯衫的腰總能被勾勒得線條非常好看,像是名畫家懸掛在展覽上的油畫,每一寸都是按著比例生長的。 那時候他做都想摸一下,想試試看楚首席一把好腰到底是什么感覺。 想著,凌意舶手上動作又加重,報復性地捏了下。 楚漾極為敏感地再次挺直了背脊,回頭甩來一個瞪眼。 確實是生氣了,凌意舶看得出來。 可感覺那瞪人的眼眸和他的心一樣軟軟的,怎么看怎么不像警告。 “哎,畢竟咱集團適齡的小老板就那么幾個嘛,二少爺你又是s級alpha,自然在公司茶水間或者飯后話題里就非常炙手可熱啦……”李觀棋先鋪墊。 凌意舶后仰著身體,手一勾,“你說重點?!?/br> 李觀棋很有眼色地繼續切入:“我就是想知道,孟家那位,孟聽池,我們都聽說他和您是青梅竹馬的關系,所以有沒有可能以后……” 楚漾在努力去控制想往凌意舶身上放的眼神,又因為聽見這句話再次僵直了原本已然放松的背脊。 而凌意舶的手還在他腰上,自然也感覺到了。 凌意舶這下心情更好了。 半點兒想計較手下試探隱私的意思都沒有,他爽快回答:“我不喜歡孟聽池。我和他只是好兄弟。按照你這邏輯來推測,我和應逐潮那也是竹馬啊,相比孟聽池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我和應逐潮還走得更近一點兒,你們怎么不懷疑他?” “啊,”李觀棋訝異,結結巴巴道,“因為,因為你們,你們都是alpha,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誰說alpha就必須要找個omega才行呢?!绷枰獠凹又匾?,“而且,和孟聽池有一腿的是應逐潮啊,你們不知道?” 楚漾扭頭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可以把別人的私事到處說! 凌意舶對上他的目光:這不是要給你解釋到底嗎而且好像全世界就你不知道的樣子啊笨蛋。 楚漾挪開眼不看他,默默咽下“我知道”三個字,怕凌意舶抽風要追著問是誰說的,如果知道是謝崇珩講的,凌意舶又要鬧謝崇珩憑什么和你聊感情! “的確,”周渡適時插話,“聽說……他們已經分手了?” 李觀棋此時瞳孔地震,恨不得偷偷掐周渡一把,悄摸耳語道:“怎么你知道的八卦還不告訴我??!” 周渡無奈道:“不去娛樂圈當明星保鏢真是屈才你了?!?/br> 李觀棋當真陷入思考:“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夢想?!?/br> 凌意舶也挺震驚的。 都不用想,周渡在行業內干了這么多年,也許是認識哪個已經從應逐潮或者孟聽池身邊離職的保鏢,茶余飯后八卦了一下,那看來自己和楚漾的事兒,還得要在周渡面前遮掩一下的。 像楚漾這樣的性子,應該不喜歡被同事傳言和老板搞在一起。 不過也還沒搞在一起呢。 以楚漾的性格,和老板搞在一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想到這一點,凌意舶喝了酒又吹風的頭有點鈍痛。 思路回轉到“應逐潮和孟聽池分手”這上面。 凌意舶皺眉:“是嗎?!?/br> 這點消息怎么底下的人傳得如此之快,他連半點兒風聲都不知道。 若不是兩家人足夠相熟,有時候凌意舶都懷疑應逐潮是在什么保密單位工作的,嘴巴的嚴實程度和楚漾絕對有得一拼。 而陳迦禮的思路就不一樣了。 他向來對這些離自己太遠的人沒什么好奇心,不愛聊這些,注意力全部放在方才凌意舶斬釘截鐵的“不喜歡”上。 托著腮,陳迦禮又一口冰啤酒下肚,望著海邊星空,滿眼少男心事,嘀咕道:“你們說,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么感覺?” 凌意舶垂眼,捕獵似的望著掌中溫熱的腰:“想擁有他?!?/br> 周渡的回答很居家好男人:“還要和對方組成家庭,共度余生?!?/br> 李觀棋跟上:“呃。想標記對方吧?不過我是個beta,沒有那么多生理困擾,所以,喜歡,也許就是想要一直守在對方身邊,能常常見面就好了?!?/br> “那楚首席呢?”陳迦禮不放過最后一個八卦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