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舟 第28節
一坐進車內,楚漾莫名感到心安。 這輛黑色輝騰已經陪伴了他們十多年,包括楚漾后來在新加坡念大學,每次回國也是這輛車來接的。 車子低調、車門厚、噸數夠重,安全系數絕對高,凌意舶偶爾坐幾次也放心。 “小漾,森叔要給你道個歉,” 森叔踩下油門,車輛駛出醫院停車場,說:“本來我都快到了的,孟家打了電話過來,說聽池剛從國外玩兒了一圈回來,轉機從滬城直接飛的渝水機場,問我能不能去接一下,所以就耽誤了一會兒……白白讓你等了那么久?!?/br> 楚漾垂眸,眼睫動了動。 孟聽池這號人物,在楚漾的記憶中的確是個平時沒事就到處飛到處玩兒的主。 那是個外形十分出挑的omega,熱情開朗,家里做旅游開發,他陪凌意舶去過的渝水市的阿蘭若度假區就是他家的手筆。 他和應逐潮、凌意舶一起長大,聽說從幼兒園到高中一直都是同班同學,大學在國外念的,時不時回來一趟便會呼朋引伴,所以楚漾以前跟著凌意舶見他還算見得頻繁。 孟聽池說以后想要當時尚雜志模特的時候,楚漾在場。 孟聽池說凌意舶和應逐潮都帥得他選不出來的時候,楚漾在場。 孟聽池和凌意舶一起坐著吃飯聽雙方父母言笑晏晏、話里有話的時候,楚漾也在場。 現在這個關鍵時刻…… 孟聽池飛回渝水,難道是因為凌意舶的易感期? “沒關系的?!?/br> 楚漾想了想,喉嚨發澀:“其實那么遠的車程,我都沒想到您會親自開車來接我。您開了那么久的車肯定也累了,我來吧?!?/br> “你才輸了液,手腫那么一大塊,不要開車了。我還想我們爺倆多活幾年呢?!?/br> 森叔往他手上瞟過去,滿眼心疼。 楚漾這才回過神注意到手上的針眼腫起來了,附近皮膚鼓鼓囊囊的,他抬手按了按那發紅的鼓包,面無表情,似乎感覺不到疼痛。 “您別擔心我?!彼膊恢涝趺凑f才能讓長輩安心。 “小漾,你為什么去輸液?沒恢復好嗎?” 楚漾選擇割掉腺體的事,森叔是知情的。 “恢復好了,就是最近抵抗力有點弱?!背卮?。 “為什么不等著我接你回首都看?我記得凌總有給你指派專門的醫生?!?/br> 因為不想。 不想被醫院再叫去做什么檢查,不想再被人監視身體的狀況,楚漾覺得可以自己解決的事情就自己解決好了,沒有必要一定要讓凌灃知情。 他有他自己的考量。 “因為是小問題,”楚漾不想讓他擔心,勉強擠出笑,“只是在別墅住不慣,最近我有點感冒?!?/br> 森叔在專注開車,沒看到他表情,自顧自道:“那個恒溫黑科技真不能調溫度?” “可以吧,但是要聯系工程部,比較麻煩?!?/br> “哎,他們alpha的體溫都偏高,可能也會影響你。要不然你和周渡住吧,他年長你些,沒有小陳那么吵?!?/br> “小陳也不吵,就是年紀小,比較活躍,”楚漾把著安全帶,眼神下意識看了看后視鏡,盯了好一會兒才安心,“我和小陳相處得挺好的?!?/br> 森叔點頭,又問:“周渡脾氣好,辦事妥當,又穩重,做搭檔應該不錯……那李觀棋呢?” “李觀棋……他比陳迦禮要難管一點,做事有自己的想法,偶爾容易開小差,” 楚漾想了想,斟酌用詞,“但他的團隊意識很強,不愛出頭,也挺不錯?!?/br> 前方一段路沒什么車。 森叔看了眼時間,踩油門的力度大了:“那凌意舶呢?如何?” “嗯?”楚漾愣了下才反應過來,看了眼一向都將凌意舶叫成“二少爺”的森叔,有些意外,“凌二?他……” 一開始態度惡劣得不行,少爺脾氣,讓他在別墅多待一天都燙腳到像要煎雞蛋。 現在好很多了,對他,對保鏢團隊都挺好,除了時不時蹦出一些難聽的話。 “凌二一直不都那樣嗎?!?/br> 楚漾垂眼,看了眼熄滅的手機屏,話中人的眉目瞬間在腦海中具象化,“直來直去,天不怕地不怕的,做事行動大于語言,對手下的好都是真心?!?/br> “他有因為你跟了大少爺的事為難你嗎?”森叔前面鋪墊了那么多,終于問出心中所想。 “沒有?!背右痪?,“他不會?!?/br> 他不是那樣的人。 為難也就為難了那么一小會兒,比起凌思岸對他做的,根本算不了什么。 “凌二這小孩……性格也不知道隨了誰,”森叔嘆一口氣,“你看他們那家人,他爸,他媽,他哥,都一個難伺候的樣子?!?/br> “是啊,”楚漾揚了揚唇角,目光投向前方一望無際的點點星空,終于有了要回家的實感,“凌意舶,他真的和他名字一個樣……” 他好像一艘自由自在的船,只管信任著陌生的星象,想往哪兒去就往哪兒去。 “那有沒有什么別的情況呢?!鄙逵謫?。 楚漾微怔,即刻反應過來森叔的意思:“沒有?!?/br> “果然他以前反過來黏你黏得那么緊是因為信息素,”森叔小心地遣詞用句,“我自己是beta所以我不太明白,但是都說alpha和omega之間才會有那種天生的吸引力,所以凌二當時對你……” “您別說了,我知道的?!?/br> 楚漾頭一回出聲打斷森叔的話語,眉心擰出很微妙的弧度。 第20章 偶遇 上次回到這“第一個家”,已經是三年以前。 楚漾從去了東南亞之后幾乎沒休息過。 做完手術在醫院養傷沒養多久,他又跟著出海在凌思岸的船上漂了大半年。 南海以南運行航線復雜,各種突發狀況多,想要平安航行需要做足夠充足的準備。 那一個個風吹雨打的日子,楚漾沒有覺得苦,倒是覺得忙一點兒好,充實起來的生活能讓他忘記很多煩惱與焦躁不安。 森叔的房子在首都郊區的位置,是個只有兩層的小獨棟別墅,一樓自帶花園,可以利用的空間很大。 楚漾小時候聽話不會亂跑,就常常找根凳子坐著在庭院里吃水果。 也會和鄰家幾個面熟但不知道名字的小孩兒一起去附近的小山坡上欣賞日落,看水紅色的蜻蜓從指尖落了又震動雙翅飛過。 楚漾的房間在二樓,所有陳設在這么多年里幾乎沒有動過,他也看得出來床單被套都已經換新過,低頭聞一下有股清爽的皂香。 與森叔道過晚安,兩人也沒有多余的話要再講。 楚漾洗完澡上樓,在窗戶邊趴著看了會兒仲夏夜的小庭院。 凌意舶曾經來過這里。 那時候楚漾也是在二樓從上往下看凌意舶。 估計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成熟點兒,養尊處優的少爺穿了件與年齡還不太符合的黑色襯衫,梳了個背頭,態度不好地問他要不要下樓? 他說要接他去山頂看星星。 楚漾當時覺得,二十歲和十七歲簡直差了一道萬丈鴻溝。 他現在是下班休息時間,就算他是真的為凌意舶在動心,他也因為高強度的安保任務累得實在是需要休息,明天還要上班,今晚沒休息好的話,明天保不齊要出什么岔子。 他還在感冒,渾身軟綿綿的,下樓的力氣都沒有。 楚漾說不去,凌意舶的失望rou眼可見,就差在身后搖尾巴。 楚漾還是說不去,最終驚動了已經睡下的森叔,森叔也在庭院里站了會兒,頭一次倒戈幫著楚漾這邊,說二少爺您回去吧,小漾肯定很累了。 凌意舶點頭,一句話沒多說,轉身走了幾步上了車。 森叔替他把門關好,躬身道歉,凌意舶說,沒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沒事。 楚漾托著腮在樓上將這一切盡收眼底,覺得凌意舶特別像那種打群架來堵人沒堵到的。 想了一會兒,他給凌意舶發了個消息道歉,凌意舶沒回。 那時候楚漾還不知道,他的渾身無力、受寒,都是因為他體內還未被發現的omega腺體在作祟。 在窗邊,楚漾望著窗外既熟悉又陌生的萬籟俱寂,點了一根味道很淡的細煙。 他第一次在這個地方抽煙。 食指搭上香煙,輕輕點了點,楚漾撣落下煙灰,看煙灰像小小漩渦旋轉著下墜,他用紙擦了擦窗臺,脫衣服上床,睡了回國以來最最安穩的一覺。 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早晨十點鐘。 楚漾已經許久沒睡過懶覺了。 洗漱完,他坐在床邊緩了緩,拉開窗簾往樓下望,森叔昨天開回來的那輛黑色輝騰已經不在院子里,說明森叔也出門了。 他穿好衣服快步下到一樓,從包里摸了一副凌意舶送的墨鏡戴上,往小區外散步走了一公里多,才上了集團派來接他的車。 今天雖然是私人行程,但森叔怕他勞累,還是安排了車來接一下。 楚漾撥開墨鏡,繞到車尾看了眼車牌號,順手發給陳迦禮,拉車門入座,“您好,去淮海路銀行?!?/br> 在國外三年,他手上的工資卡一直在國內收薪資,再加上有一些零碎的境外匯款,他的網銀早就被停了。 到了柜臺后,楚漾查詢賬戶,對著那七位數的余額想了想,從手機上翻出一串銀行卡賬號,手抄下來遞到柜面去:“我需要給這個賬戶轉賬,金額和之前一樣就好?!?/br> 楚漾被福利院養到九歲。 從他跟著森叔走的那一天起,他就想過,等以后自己自食其力能賺到錢了,他會每年給福利院匯一筆錢,匯到九年為止,或者資金充裕的話,一直匯都行。 今年是第六年。 凌灃雖作風嚴苛,但對手下部將們的待遇從不吝嗇。 這六年來,楚漾的薪資完全算得上是富足,他也存了一大筆錢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