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舟 第26節
凌意舶深吸一口氣,吞下一團火,調涼水溫,將淋浴頭對準身體,往腰腹處澆淋—— 他望著自己的手掌心,水從指縫流過,并攏兩根手指,三天。 還有三天。 他的易感期就快要到了。 第18章 小餅干 翌日,清晨。 凌意舶一大早起來在別墅里逛了一圈兒,沒看到楚漾在哪兒。 現在才六點,渝水海面上已升起一圈渾圓的東方魚肚白,像河豚翻滾望天,身后綻放出萬丈金光。 易感期臨近,凌意舶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半夢半醒,整個人像昏沉著在感官世界中下墜,現在醒了困意全無,只得一個人下負一樓做了半小時臥推,又上樓去廚房倒了杯水,驚動了一大早來別墅打掃衛生的溫姨。 “您早,”溫姨笑得溫柔,換鞋進屋,“早餐您想吃什么?” “煎塊牛排就行,五分熟,”凌意舶喝完水,把玻璃杯拿著晃了晃,“您也早?!?/br> 溫姨點了點頭,提著一帆布袋的白玫瑰花往一樓開放式西廚走去,凌意舶突然出聲:“溫姨,您買的花?” “是呀,小楚說這別墅的黑白灰裝修風格太冷淡,怕您待著壓抑,讓我買些花點綴一下,畢竟這么多年輕人住著呢,多添加點兒生氣,”溫姨說著指了指帆布袋,“這個品種叫白雪山呢,等開花了會更白,是小楚選的?!?/br> 凌意舶點頭“嗯”了一聲,說:“既然是裝飾,那他應該挑彩色的才對?!?/br> “我也不清楚,但小楚說您會喜歡?!睖匾虒擂蔚匦α诵?。 掃了一眼那含苞待放的白玫瑰,顏色如月光般的純粹,凌意舶想起自己曾送給過楚漾的一枚白玫瑰胸針——定制款18k白金,滿嵌鉆石兩百多顆,足足十克拉,寓意是永不凋謝的愛。 這枚胸針剛送出去就被退回來了,全程在楚漾手上待了不到二十秒。 理由是這么貴的東西沒地方放。 直到凌意舶很快又派人抱了個保險柜過來,楚漾還是拒絕,凌意舶才一瞬間明白了什么叫這么貴的東西沒地方放。 最貴的東西是他的一顆真心。 凌意舶還以為這么無足輕重的小事,楚漾早都已經忘得一干二凈。 他看著溫姨把那一束白玫瑰插入青花膽式瓶里,“楚漾今天怎么不在?” “???”溫姨從凍庫拿出一塊牛排準備解凍,“今天周六,小楚可能是輪休了?您可以問問小陳,我記得昨天小楚告訴我說今天有什么事找小陳?!?/br> “好?!?/br> 凌意舶放下水杯,看了眼一樓那一扇緊閉的房門,又抬手看了看表,還有十多分鐘才到七點,七點是保鏢們不值夜班時起床洗漱的時間。 楚漾有早起晨練的習慣,一般六點也差不多起來了,難道還在睡? 不知道為什么,很奇怪,明明聞不到對方身上有任何信息素的味道,他就是感覺楚漾不在別墅里。 凌意舶走到門前站定,敲了敲門。 “誰啊……”陳迦禮睡眼迷離地翻了個身,“是……” 他聞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像是酒,像是—— “二少爺!”陳迦禮驀地從床上彈起來,抱著被子往后縮了縮,他上半身還沒穿衣服,“我我我我馬上起床!” “我可以進來么?” “可以!” 凌意舶推門而入,沒有看陳迦禮一眼,眼神落到旁邊那張鋪好被褥的床上,床上整潔、干凈,純白的床單沒有任何褶皺,看不出一絲昨晚睡過人的痕跡。 “楚漾昨晚就不在?”凌意舶皺眉。 “啊,他,他說他給森叔請假了,”陳迦禮解釋道,“他今天正好輪休兩天,昨天晚上打了招呼提前走了?!?/br> 凌意舶感覺手上的青筋都跳了幾下,唇角繃出一個難看的弧度,“難道他不該第一個通知我?” “漾哥昨晚走的時候,說,說去您房間門口敲了門的,您可能睡得太……”陳迦禮小心斟酌用詞。 “罷了?!绷枰獠疤种棺∷脑掝^,眼睛一瞟,又注意到楚漾的床。 在靠近床的角落里,放著一個相對袖珍的小冰箱。 “誰的冰箱?”凌意舶指了下。 “漾哥的!”陳迦禮撓頭,“里面好像都是些小餅干什么的?!?/br> “餅干?他什么時候那么愛吃甜食了,我怎么不知道?!绷枰獠稗D悠幾步,視線往窗外瞟了幾眼,很無所謂地走到冰箱前,低頭咳嗽了一下,“咳?!?/br> “咳?!标愬榷Y立刻會意,望天。 凌意舶:“這么的大人了還買個冰箱放甜食,很不像話?!?/br> 陳迦禮:“就是就是?!?/br> “我有必要檢查一下他買了什么東西?!绷枰獠罢f著,蹲下身子,身體擠在床與窗戶的中間過道,伸手打開了冰箱柜門,只見里面齊刷刷一排——各種口味的pokcy餅干。 凌意舶順手拿了最外面的一盒起來看,搖了搖,里面一陣沙沙響動,一根一根的,還有碎屑的聲音,的確是餅干。 “他平時,”凌意舶有點不敢相信,“躲在房間里偷偷吃這些?” 凌意舶明明記得楚漾是不愛吃零食的,那天在應家家宴上倒是吃了不少,估計是當天體力消耗過大需要補充糖分,他能理解,那么現在呢,這成堆的小餅干是什么? “呃,說實話,二少爺,”陳迦禮再撓一下頭,“我上次推門進來就看到楚首席嘴里叼了一根呢?!?/br> “……” 凌意舶點頭表示明白,盯著那冰箱看了會兒,直到由于柜門太久沒關上,冰箱發出了“嘀嘀”的氣溫報警聲,他才說:“也不多,才七盒?!?/br> “對對,”陳迦禮以為凌意舶要處罰楚漾,急了,“楚首席平時都沒什么愛好,吃東西也吃得少,我覺得他放點兒零食在房間里不算過……” “你加下我微信,”凌意舶勾勾手指,“我轉兩千塊錢給你?!?/br> “什么?”陳迦禮完全反應不過來,但動作大于思考,馬上從枕頭底下拿出手機掃了凌意舶亮出來的二維碼。 “太少了,”凌意舶收起手機揣進兜里,“就吃這么點兒,我怕他執行任務的時候低血糖頭暈。等下我給你放一上午假,你進市區里去再買點零食回來放進去?!?/br> “好好好,”陳迦禮一聽要放假都忘我了,“主要買些什么?” “曲奇餅,檸檬汁飲料,”凌意舶回憶了一下前幾天應家家宴上楚漾拿的甜食,又想了會兒,“還有……姜餅、華夫薄餅、手指餅干、桃酥,你能在超市買到的餅干都買回來?!?/br> 凌意舶說完就走出房間了,陳迦禮剛睡醒還處于腦袋蒙圈兒的狀態,等凌意舶走了才想起來問,這么小的冰箱怎么裝得下那么多餅干! 運動完沖了個澡,凌意舶待在三樓書房簡單處理過了子公司的文件,坐在辦公椅上往后靠了靠,拿出手機,對著才新添加的對話框想了會兒,發了條語音過去:“陳迦禮,你把楚漾微信推給我?!?/br> 這種緊急情況,陳迦禮連提前給楚漾知會一聲的時間都沒有,忙不迭地推送了個名片過去。 凌意舶點開名片,沒有一秒猶豫,發送添加好友的請求。 把手機放在電腦鍵盤邊晾了會兒,凌意舶內心有些不安,起身在三樓偌大的書房內轉了一圈,望著海面,過了一陣子,才聽見手機微微振動的聲響。 楚漾通過了他的請求。 凌意舶沒急著發消息過去,而是點開了楚漾的朋友圈—— 頭像是陽光下泛起層層波紋的海面,像潮水間錦鯉金黃色的魚鱗。 背景是楚漾打格斗比賽時的背影,沒有獎杯,沒有觀眾,只有他繃著白色纏手的手掌,手臂肌rou微微鼓起,背上的一行英文是他的名字:ripple。 凌意舶問過楚漾為什么不叫“young”,楚漾說更喜歡“ripple”的寓意。 漣漪,波浪,不停起伏的水面。 很性冷淡的做派。 朋友圈內容是一句:以下內容對好友僅一年可見。 凌意舶倏地退出界面,發過去一條語音:“你把我分組了?” “你把我分組了?” alpha朝氣十足的聲線聽上去有些氣急敗壞,楚漾聽了兩遍,迷茫地瞥了一眼手機,對眼前即將下針的醫生道:“您稍等一下?!?/br> 楚漾按下語音鍵:“……我把你移出來?!?/br> 凌意舶等了會兒再點進去,還是什么都沒有,也對,楚漾這樣的人,朋友圈只有一個“長豐航運(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全面布局‘綠色低碳’新賽道”的新聞轉發太正常了。 也許是楚漾說話的聲音太過于虛弱無力,很快,凌意舶的一通電話打了過來:“你去哪里了?” “我今天輪休……嘶,”楚漾眼睜睜看著原本懸在手臂上的針扎進了皮rou,努力調整好錯亂的呼吸,“應該沒有必要向你匯報我的位置?!?/br> “你回首都了?”凌意舶聽上去有些著急。 “沒有?!背€是想讓他心安,口吻帶著些安撫,“我晚上再回去,森叔派車來接我了?!?/br> 電話那頭的凌意舶什么都沒說,掛斷了電話。 楚漾聽著“嘟”一聲的掛斷音效,用手背撐住額頭,無力地掀起眼皮,看著推針一寸寸地繼續,頭一次覺得控制激素分泌的藥物注射起來如此疼痛。 前幾天才見過的omega醫生看他一眼,試圖用講話來讓他放松,“是你老板嗎?休息日還打電話找你,有點過分了哦?!?/br> “不,” 楚漾停頓了下,鈍痛感如針般扎上了他不??裉奶杧ue,腦海里浮浮沉沉的回答躍出水面化作有聲,“是,以前喜歡過的人?!?/br> 反正只在渝水待這么一段時間…… 無所謂。 醫生一愣,似乎是驚訝于才認識沒幾天楚漾就能對他如此袒露心意,像突然想到什么,笑了笑,好奇道:“我猜猜,是上次尾隨你來的那個s級alpha?” “嗯?!?/br> 楚漾輕輕喘氣,因疼痛產生的汗水自額角往下頷滴落,一顆飽脹的水珠離開了他下巴最尖的位置,直直拍打在他手中還未熄滅的屏幕上—— 水珠繼續滑落,為屏幕上“凌意舶”三個字備注憑空添上一道淚痕。 其實他從來都沒有刪過凌意舶。 在去東南亞之后,楚漾才發現自己被凌意舶單刪了,發現這一情況的契機是他出國第一年時。 凌意舶生日那天,楚漾守著零點想發句“生日快樂”過去,直接彈出來一個紅色感嘆號,他猶豫了一會兒,鼓起勇氣把自己的微信個人簡介改成了一個emoji蛋糕。 之后年年如此。 但凌意舶大概率沒有發現,因為楚漾已經被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