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舟 第2節
這少爺慣會享受,改了星空頂、桌板,外帶一套專門在車上玩兒實況球賽的游戲設備,七座車活生生爆改五座。 “車都能勞煩你大駕親自給我開來,”凌意舶放松了點兒,“你就這么想我?” 楚漾壓根沒吭聲,明擺著不想接他的混賬話。 凌意舶倒沒多在意他那輛車。 楚漾都回來了,說明麻煩真大了。 仔細算算,他們已經九百多天未見。 上次見面是在楚漾要被調離首都的那天,凌意舶甚至沒有下樓看他一眼,也說不出什么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的話。 凌意舶只說了句,你要走了就別再回來。 楚漾愣了愣,說好的。 點完頭轉身就走,對長達三年的相處似乎沒有半點留念,好像這句話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命令。 楚漾這人是航運集團上下無一不曉的紅人,從小就被選拔進入集團保鏢培訓項目,永遠都是各項考核成績的top1,他執業整整十年有余,在業界都有幾分名氣,性子雖然冷了些,但行事作風挑不出毛病,堪稱典范。 唯一的“詬病”是他沒有分化,從第一次被指派給凌意舶做保鏢一直到兩人的雇傭關系拆伙更換雇主,楚漾都不曾明確過他的分化性征。 第一次見面時,楚漾十九歲,凌意舶十六歲,后者卻早已經歷過了分化期,成為了凌家唯一一個s級alpha,堪稱重點看護對象。 楚漾明顯感覺到凌意舶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停留許久,他也表明了立場不再多說一個字,雙方像都在等誰先妥協。 “行啊,我跟你走。好不容易再見面,大家都文明體面一點兒,對吧?!绷枰獠白龀鲎尣?。 他的“對吧”尾音上揚,像帶了鉤子,等著魚。 看著楚漾眉心微微舒展開了,凌意舶突然認為放棄抵抗其實是個還不錯的選擇。 楚漾不打算接凌意舶的廢話,只說:“請等一下?!?/br> 他輕輕蹲下身,已沉靜的眉眼又因看到凌意舶腿上的傷勢而有了波動,那片皮膚上有不少受過傷的痕跡,都是他不在的這三年間有的新傷,他沒有見過。 攤開手掌心,立刻有人為楚漾遞上藥膏和紗布。 “你包扎的技術退步了一點?!绷枰獠巴蝗徽f。 “是,還需要您多指導?!背坶_垂落到前額的幾根碎發。 他整個人蹲得輕巧,從凌意舶的角度,能看見他濃密的眉和鼻梁側邊一顆痣,以及肩膀到脊背流暢的線條。 他動作利落干脆,全程沒抬頭,很快用棉簽為凌意舶涂好一層薄薄的青色藥膏,又拿冰袋鎮靜凌意舶的傷口,再囑咐旁人即刻去體育館附近多買點簡單處理外傷的藥物回來。 場上比賽如火如荼,一行人圍著凌意舶從更衣室的后門走出,沒碰到什么熟人。 上車前,楚漾安排另外三個保鏢在mpv邊呈包圍狀警戒,自己走到后備箱拿了一床輕薄舒服的絨毯,抖了抖灰和絨,快步鉆入車內,對司機道:“立刻出發?!?/br> 凌意舶躺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直到一層絨毯輕柔落下,他睜眼,看了看旁邊正襟危坐的人。 楚漾哪怕是到了車上也沒有松懈,身體挺得勻稱好看,眼睛時刻觀察著窗外動向,外形和氣質同曾經沒有太大變化,好像只是出了個遠門回來,卻連一句好久不見都不惜得講。 楚漾這么坐著,沒有穿西裝,短袖領口又低,后脖頸下方有一處淺淡的疤痕,乍一眼還看不出來,像是感受到了有目光在此停留,楚漾抬手拉了拉身前短袖衣擺,那個疤痕又飛快地被純白布料遮擋住了。 凌意舶一向想到什么問什么:“你脖子后面怎么弄的?” “前年遇上野外臨時狀況,劃的?!背鷮Υ鹑缌?,淡然得不像在說自己的事。 看準楚漾此時對后背毫無防備,凌意舶對著楚漾的后衣領抬手一拎,瞅準那猙獰的疤痕,瞇了瞇眼,“這武器挺刁鉆……三棱軍刺?” 不僅武器刁鉆,傷口的位置也很特別。 這處陳舊傷口之深,恢復得卻很好,明顯是三面刀刃能側著劃出來的痕跡,在東南亞那種環境,近身作戰的冷兵器的確有這樣的效果。 “嗯?!?/br> 楚漾沒躲,任由凌意舶仔細查看,頓了頓,“勞煩您關心?!?/br> 凌意舶一下就沒了心情,猛地松手,閉著眼繼續睡覺。 第2章 抉擇 從首都到渤海邊的渝水市走京哈高速要三個小時,出發時夜幕已垂垂落下。 當下已是初夏時節,他們即將前往的目的地渝水更是旅游勝地,上下高速都需要排隊,況且頂頭上司凌灃還在目的地別墅等著,楚漾不敢耽誤時間,只得派人隨便找了家中餐廳打包飯菜,分發給另外四個同事吃。 還有一份是給凌意舶吃的。 他摸不準凌意舶能不能吃得下這種打包的盒飯,但是現在趕時間,只有將就了。 嗯…… 如果說吃不慣,就餓他一頓好了,反正凌總也沒說不能餓著二少爺,在規定時間內到目的地最重要。 但是在外派的日子里,楚漾聽同事講,凌意舶這三年作息差,胃口也不太好,進餐時間隨緣,腸胃應該好不到哪里去。 “能吃嗎?”楚漾最終還是多問了句,“如果不合您的胃口,我再去買別的?!?/br> 凌意舶的口味他是了解的,很刁鉆,遇上喜歡吃的就能乖乖吃,不愛吃的看都不會多看一眼,街邊攤或者米其林都能吃,沒什么特別的喜好,若非是s級alpha都絕對養不到這么高個兒壯實。 “為什么不能吃,菜色還不錯,”凌意舶接過盒飯,準備下車,“我去和他們一起吃?!?/br> 下一秒,楚漾眼神暗了暗。 像杜賓犬警覺地豎起了一對尖尖的耳朵。 凌意舶看他那樣子,笑了,無辜道:“我說了不跑就不跑,我真想跑你還抓得了我?” “您打不過我?!背幌肱c他爭辯,直接陳述客觀事實。 凌意舶只說:“以前是打不過,現在可不一定?!?/br> 楚漾眼神沒有什么溫度:“您的信息素對我來說沒什么作用?!?/br> “信息素壓制這種手段,以前我就不屑用在你身上?,F在更不會?!?/br> 說罷,凌意舶跳下了車,手臂一抬,明明被保鏢周渡放在扶手箱里的車鑰匙出現在了他尾指上,一晃一晃地勾著,故意在給楚漾看。 楚漾心頭一緊,凌意舶又哼笑了聲,像是目的達成,把車鑰匙收起來握進掌心,大搖大擺的,當真端著盒飯和那四個保鏢站在車旁吃了起來。 楚漾強迫自己深呼吸,要控制住情緒。 不要同他計較。 凌意舶已經不是他記憶中那個沒斷奶的毛頭小子了,身形長高長壯不少,比那個新來的小保鏢只矮了不到半個腦袋,身上的肌rou塊也是打球、健身結結實實練出來的…… 再加上alpha天生的強悍體質,真要近身rou搏,楚漾沒有百分之一百的勝算。 與三年前不同的是,現在的楚漾能完完全全地確定,凌意舶的信息素真的對他沒用。 新來的愣頭青叫陳迦禮,身高一米九二,是個才退伍的特戰隊員alpha,雙眼皮大眼睛,今年二十二歲,膽大心粗,一口一個“漾哥”叫得挺歡,根本不在乎楚漾有沒有分化,沒有優越感,在職場完全把楚漾當做標桿和崇拜對象。 一見二少爺中了邪似的跟他們幾個手下湊在一起,還捧個三葷三素的盒飯,陳迦禮感覺到了壓迫感,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身子,向楚漾放出求救的目光。 楚漾輕輕頷首,示意陳迦禮:放輕松。 陳迦禮乖乖點頭,看楚漾只喝了一瓶果汁,便往同事身邊湊了湊,說悄悄話:“漾哥又不吃飯!” “楚首席最近減肥呢,說是在東南亞待得體脂變高了?!?/br> “那伙食得有多好???上次在宿舍衛生間我可看到了,楚首席身上全是薄肌,這都能長胖?” 另外兩人含糊接嘴。 陳迦禮咽下一口米飯,“你懂個屁,薄肌也是肌,漾哥可拿過格斗冠軍?!?/br> 保鏢這一行高薪高強度,可替代性太強,像楚漾這種看起來細胳膊細腿兒的,身體對抗全靠速度、技巧和爆發力,一旦身體素質減弱,分分鐘被換掉。 什么精通危機處理、熟諳要員保護、會日語、韓語、英語、法語等等都不算楚漾身上的閃光點,陳迦禮覺得,最值得學習的地方是沒有情緒。 一個合格的私人保鏢,要冷靜理智,沒有感情,這是他在集團訓練時學到的,可惜他還做不到。 思緒回轉,陳迦禮后知后覺,狠狠夾了塊同事碗里的rou,哼道:“去你的!誰讓你看他不穿衣服了!” 同事用肩膀撞過去,嘟囔:“好看的人誰不愛看?有什么不能看的?恰好瞟一眼嘛?!?/br> “行了,我吃飽了?!?/br> 凌意舶的聲音撞進來,對著車內道:“馬上安排出發?!?/br> “是?!?/br> 坐在車上的人即刻起身下車迎他。 陳迦禮沒覺得自己的話有什么問題,一口飯差點噎在喉嚨里。 跨省路程足足三個小時,楚漾強撐著困意沒有睡,時不時還要根據凌意舶的睡眠反應吩咐手下調節車內空調的溫度,這是他一直以來對凌意舶養成的習慣,細致到之后再沒對其他保護對象做過。 相處三年,分開三年,一共六年。 分開的那三年就好像抵扣掉了前面的時光,一切歸零,變成從頭來過。 mpv駛過海岸邊的大路,順著上坡的傾斜小徑一路向前。 六月的渝水還未迎來人流量高峰,路上穿梭往來的車輛和人極少,如一片黎明前未蘇醒的長夜,盛大的日出在靜靜蟄伏。 遠處的大海諱莫如深,海面浪花模糊,撲面而來的海風也勁,視線中僅有一條不斷晃動搖擺的白線。 夜晚的海邊,神秘、激越。 星月在上,往來船只航行過的美麗拖尾隱約可見。 mpv在半坡上停下,一叢叢深色的樹蔭有如囚籠,將車輛與人影罩在同一處。 樹蔭后的大別墅燈火通明,人和車的影子一同沙沙搖晃,連帶著屋內的燈光也忽明忽暗。 楚漾彎腰下車,佇立于車門前,輕聲:“請您下車吧,到了?!?/br> 一行人簇擁著凌意舶走上別墅前的大理石臺階。 整棟別墅莊嚴森冷,感應燈在冰冷生硬的石材表面輝映出昏暗的光。 用卡片刷開厚重的大門,室內唯一的光源來自客廳的燈。 楚漾停頓步子,稍側過臉,低聲命令:“迦禮,你們不用進去了,去車上等著就好,有什么事再叫你們?!?/br> 陳迦禮暗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