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聲日志后 第80節
——不是,不都說皇帝頭部的后遺癥已經消失了嗎?這怎么看著還這么離譜了呢? 皇帝顯然不會在意大太監的心情。他咳嗽了幾聲,慢慢開口: “你到文淵閣取一本《后漢書》來,朕要看一看?!?/br> 什么“羅馬”他不明白,但對“大秦”還是有那么一點印象的。聆聽天書之后,飛玄真君好奇大起,已經打算摸一摸這“羅馬”的底細了。 黃尚綱趕緊俯首答應,真君則重新閉上眼睛,再入寂滅深定之中: 【不過,雖然被視為世界歷史轉折的里程碑之一,但長久以來,對《上虞條約》的研究是并不充分的,視角也很受局限。這在相當部分源于原始資料的匱乏——身處歷史轉折的個體并不總是能察覺到風向起伏的變化,至少在簽訂條約的當日,中葡兩國的主要參與都并沒有太看重這一場海戰的結果。葡萄牙一方的維第格拉伯爵將戰敗引以為莫大的恥辱,終身未曾提起一字;中方主持談判的海剛峰則秉持了從政以來公私分明的習慣,沒有在文集中記載交鋒的細節。所以長久以來,關于上虞條約僅存的詳細資料,居然只有穆國公世子上陳給皇帝的《上虞奏報》。 但是吧,如果你選擇相信這一份奏報,那么上虞條約的簽訂,其實就是“彰顯了中葡兩國源遠流長的友誼”、“帶來了一個世紀的和平”、“平等與自由的象征”——這么一大堆的溢美之詞,與事實不說是若合符節,至少也是毫不相干;歷史學家們苦心孤詣去偽存真,進度緩慢也是有的。 直到一百五十年前,整理東印度公司檔案的專家們才有了意外之喜。他們從多年的廢紙中找到了前董事會主席儒望遺留的日記,而其中關于中國的部分則堪稱史學界的寶庫,在相當程度上改寫了甲寅變法之后中西交流的歷史研究。而其中,對《上虞條約》的沖擊,則是最巨大、最徹底的,幾乎完全扭轉了穆國公世子在奏報中為自己塑造的人設。 是的,雖然現在的初學者可能覺得不可思議,但在儒望日記問世之前,受《上虞奏報》的影響(僅存的只有這么一點資料,事實上也不能不受影響),學術界普遍認為,穆國公世子只是談判中的邊緣人而已,他在奏報中表現得如此單純、無害、天真,完美的吻合了大眾的期待——一個涉世未深的,幼稚的,甚至有些愚蠢的貴族,完全無力左右談判的進程,只能蜷縮在幕后圍觀交鋒,甚至有被葡萄牙人玩弄于股掌中的嫌疑——在日記出來之前,世子基本就是這么個形象,就算有人質疑,也找不到什么根據。 但日記完全改變了這一點;在儒望陪同參與《上虞條約》談判的十余日中,他將幕前幕后的消息事無巨細一一記錄了下來;各種細節互相比對彼此瓜葛,揭露出了血淋淋的事實。其中關于穆國公世子的部分刺激而又敏感,以至于后世史學家甚至又戲稱《儒望日記》為《穆國公世子的雙面人生》,兩種資料描述角度差距之大,即使現在看來也相當驚人。 至于怎么個“雙面人生”嘛……這里我們可以稍舉一例——在穆國公世子的奏報中,他自己是“體貼大局”、“全力維持中葡友誼”,到了兩軍對壘的關鍵時刻,還在念念不忘的維護所謂外交的體面,天真到近乎于迂腐;但在儒望的日記中,世子是這樣描述中葡兩國傳統友誼的: 「……中國與葡萄牙的友誼源遠流長,我們決不允許任何組織破壞兩國人民之間的友誼——即使這個組織是葡萄牙政府?!?/br> 】 皇帝忽然又咳嗽了一聲,一口氣差點走錯經脈,震得他肺部發疼。 不過,沒等黃尚綱再次滾過來問候,飛玄真君便不耐煩的揮一揮手,驅散了圍攏的宮人——他看天書正看得正入神呢,哪里容得外人打攪? 【當然,這種言辭上的劇烈反差還不止一處。又譬如,世子在他的奏折中宣稱,朝廷對于南洋采取的是“和平共處”、“共同開發”的準則,言辭溫柔敦厚,很得泱泱大國的體面。但在儒望的日記中,世子對所謂“共同開發”的態度是這樣的: “你們還真開發呀?” ………… 不過,相較區區的幾句狠話,最讓歷史學家們吃驚的還是世子在整場談判中所占據的地位——在早期的研究中,大多數學者都僅僅將穆祺視為主持上虞條約的花瓶,除了所謂的“兩頂皇冠”的論調之外,并不以為彼時尚且相當之年輕的世子在談判中能起到什么主導的作用,整場會面應該是大部分由海剛峰及儒望控場,其余不過備名而已;可從日記中看,事實卻并非如此;或者說根本就是大相徑庭,完全顛覆了數百年來的印象。 在儒望的記載中,他與海剛峰出面同葡萄牙人談判的時候不是沒有遇到過麻煩;其中關于賠款相關的爭論,尤其是談判的重點。葡萄牙人當然不愿意平白無故的支付高額的賠償,所以在會談中胡攪蠻纏,竭盡全力的試圖削減金額,一度將談判拖延到近乎于破裂的地步。而儒望將消息上報到穆國公世子時,世子卻沒有對談判作出任何具體的指示(從這個角度講,穆氏“花瓶”的定位也算其來有自);他只是反問儒望,知不知道古希臘女祭司匹提亞的故事。 “女祭司匹提亞得到了神的啟示,寫下了十卷預言。她找到了希臘最強大的王國,要將這十卷預言賣給他們,開價是十個城邦?!笔雷拥溃骸皣跤X得這實在是太貴了,于是婉言回絕,希望能講一講價錢。匹提亞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將第一卷預言立刻扔到了火里,然后告訴國王,剩下的九卷預言開價二十個城邦?!?/br> “因此,我們的態度也是一樣的。你可以告訴葡萄牙人,乃至南洋所有的外國人,中國開出的第一個條件,永遠都是最好、最妥帖、最照顧朋友利益的?!比逋宄芈犌宄耸雷拥脑挘骸叭绻麄兙芙^了這最好的條件,那我們也就只有表示遺憾了?,F在,請你轉告對方,我方索要的賠款增加十萬兩?!?/br> ——到了最后,賠款總額就變成了四百一十萬兩。 即使在如今看來,這種反差也是相當令人震駭。更不用在研究風氣還相對保守的早期。如果查閱在剛剛發現《儒望日記》時發表的論文,那從嚴謹冷靜的學術用語之下,可以很發現歷史學家們難以掩飾的震驚—— 原來你小子這么極端吶?! 】 ——原來這小子這么極端吶?! 飛玄真君的眼睫顫了一顫,同樣生出了震驚。 當然,相比起后世歷史學家那種被長久欺瞞后驟然揭露真相的震驚,飛玄真君的驚異只是一閃而過,并沒有生起太大的波瀾——大概是在日常中被世子創得太久已經麻木,就算在瘋癲錯亂之外再添一個極端的人設,其實也不能改變什么印象;反正創的也是葡萄牙人,與真君何干? 至于所謂的什么“雙面人生”,什么蓄意掩飾的奏折……皇帝稍稍吐出一口濁氣,也沒有生出什么追究的心思。雖然這些手段看起來是虛偽了一點,但皇帝手握大權數十年,已經是太明白朝廷的潛規則了,亦不能不表示理解。 大安文官繼承了自漢武太史公以來記載歷史的傳統,所謂勝則輕描淡寫;敗則大書特書,區別對待明顯之至,而且理由也是極為充分——天·朝上國煌煌正統,天兵一至皆為齏粉,勝利本來就是理所應當不足為奇,所以根本就沒有必要詳細記錄,更不用說耀武揚威,耍狠斗勇;但凡稍有自矜,都是粗鄙淺薄,大失體面。相反,如果對外征戰略有失利,那就一定是痛徹心扉,不能自抑,必須長篇大論反復回憶,一百年兩百年五百年后亦不能忘此斑斑血淚。一連串cao作搞下來把泱泱大國搞得像一朵柔弱無助楚楚可憐只能任人欺凌的小白花。至于任人欺凌的小白花是怎么蔓延滋生五千余年的嘛——這種事情要是問得太仔細,就是你的不禮貌了。 所以,世子在奏報中謙虛自抑,蓄意掩飾,其實是很符合常理的。他的一切極端言行當然不能見諸公文,而必須以端莊溫和以德服人的面目示人,風評奇怪一點也在情理之中。就仿佛皇帝的老祖宗太宗皇帝,抄起刀子砍來砍去殺了大半輩子,不也得給自己整個“文”做謚號嘛——至于太宗皇帝哪里“文”了,那就又是另一個不禮貌的問題了。 作為太宗皇帝的子孫,飛玄真君是能夠理解這種小小欺瞞的——或者說,就算他不理解,看到這賠款的數額也就心平氣和了。當然,畢竟已經在天書播報中久經考驗,飛玄真君還不至于為了幾百萬兩白銀而過于失態。他只是慢慢的,慢慢的,吐出一口熱氣來。 “朕記得宮中的內庫還存有不少糧食?”沉默片刻之后,皇帝忽的開口了。 黃尚綱屏息凝神等候在外,聞言立刻趴了下去:“還有那么幾萬石陳米……” “既然是陳米,那就都分了吧,散出去熬幾碗熱粥,京郊的窮人也好過個年?!被实鄄⒉槐犙郏骸瓣惷浊蹇蘸笤侔羊v出來的倉庫修一修,朕有用處?!?/br> 平白無故為啥要騰空倉庫呢?黃尚綱百思不解,但還是垂首答應了下來。 皇帝吸了口氣,忽的又想起一事: “是了,你再讓東廠去查查,到底是誰在私下串聯,處處咬著內閣不放?打個招呼下去,就說這些當官的不知道輕重,想辦法處置處置。不要讓他們一天天地這么跳來跳去,免得誤了大事?!?/br> “……奴婢謹遵上諭?!?/br> · 在多日艱苦之至的談判后,中葡雙方終于有了巨大的進展。 應該說,較之起初的預期,最終談判的進度比穆祺的設想要順利很多。這當然不是葡萄牙人有意退讓,而是無奈之下的屈服——在后續的審問中,上虞的官吏從俘虜口中獲取情報,知道此次被擊毀的居然是葡萄牙駐扎在南洋的一支主力艦隊,原本是為商船護航臨時經過,結果半途收到了洪天王的書籍后一時上頭,臨時改道要來“懲戒”不知好歹的中國人;結果準備不足麻痹大意,才一頭撞上了籌謀齊備的火箭戰術,誤打誤撞的搞出了驚人的戰損比。而主力艦隊近乎全君覆滅之后,葡萄牙在南洋的海軍力量大為衰減,說話當然不夠硬氣。 此外,戰后國際形勢的演化也對葡萄牙不利。穆國公世子大力擴散火箭的威脅是真正打中了歐洲人的七寸,一旦高危武器抹平了暴力差距,則西方的殖民統治必將經受劇烈的動蕩。如果要消除這種威脅,那么無非只有兩個選項:要么便是集體對中國開戰奪取火箭技術;要么便是強迫葡萄牙人低頭,維持住局面避免掀桌。在上虞海戰之后,前者已經絕不可行;柿子挑軟的捏,壓力也就只能給到葡萄牙。 ——事實上,在談判過程當中,作為英國銀行高級專員的儒望就曾明白無誤的告知維第格拉伯爵:如果這份協議無法達成,真讓中國敞開火箭貿易,那么英吉利與葡萄牙之間的友誼恐怕也要岌岌可危了。 大航海時代弱rou強食,即使是曾經的列強霸主,一朝虛弱也躲不開這一刀呢。 內外交困至此,葡萄牙人不能不低頭服輸。談判的第七日,雙方終于達成《上虞條約》的大綱,初步定為六款: 第一:大安及葡萄牙王國停戰并締結和平及友好的關系,兩國互相保護對方國民的人身及財產安全;葡萄牙王國同意釋放一切被虜掠之大安工匠并賠償損失,嚴懲涉事的罪犯。 第二,葡萄牙開放其于南洋占據之港口,供大安船只??垦a給,不得設法阻攔。 第三:葡萄牙政府向大安賠償軍費四百十萬兩白銀。其中三百萬一十兩為現銀,于三個月之內交割;其余一百萬兩折算為對應市價的物資,于上虞交割。 第四:雙方將基于“和平共處,共同開發”的原則建設南洋,并呼吁其余國家尊重這一原則。 第五:葡萄牙承認并尊重大安之于南洋各國之宗主權;尊重朝貢體系的現狀。 第六:雙方同意保持對話的渠道,向全方位自由貿易的目標邁進。 這六款條約簡潔明了,妥當得體,即使穆國公世子也沒有什么可挑剔的。把副本送趙菲劉禮過目之后,穆祺在最終的文本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并以密折將條約迅速呈遞入京,供老登批準后換文。 一切流程走完,大事已經底定。但在最后商議之時,穆祺卻特意留下了海剛峰,托他嚴守口風,不要將談判的細節泄漏出去,就連上陳朝廷的奏報,最好也要做一點修飾。 葡萄牙方面將談判視為奇恥大辱,當然不會外泄;但要中方代表三緘其口,卻無疑有些抹殺功勞的嫌疑。海剛峰本人倒不覺得有什么,只是有些詫異: “條約總是要公開的,世子何必關心這一點秘密呢?” 世子吐出一口氣: “……條約是一回事,細節又是另一回事。細節泄漏太多,難免會激起議論——現在朝中的保守派本來就不少,還是韜光養晦一點的好?!?/br> 他仿佛思索了片刻: “……再說,要是讓泰西其他國家從細節中窺探出什么,也不是什么好事。儒望代表的英吉利目前還不算強勢,但西班牙與荷蘭卻實在惡心……” 海剛峰聽出了端倪,不由頗為吃驚: “之后還要打嗎?” 世子默然片刻,吁出一口氣來: “這是當然的。畢竟大爭之世,殖民帝國亡我之心不死嘛……” 他停了一停,卻又露出了微笑: “不過,殖民帝國亡我之心不死,我亡殖民帝國之心亦不死。雙方枕戈待旦,終究還是要在拳頭上說話的?!?/br> 第90章 賺錢 條約簽訂之后, 大事也就算告一段落。雖然名義只是一次“特別治安運動”,實際上也不過是大家站在山頂上吹了半天的冷風。但既然大獲全勝稱心如意,該有的體統還是要有的。穆國公世子不方便出面與地方官結交, 地方官就主動上門來蹭流量。世子中樞重臣皇命欽差,本來也不會隨意和下面的官吏走動,可勝利之后上下都是一片喜悅, 也不好平白的將人拒之門外;所以有不少聽到聲響的聰明人望風梯榮, 千方百計的托了人轉送禮物,只說是給穆國公拜個早年——以世子的親爹做筏子, 那就是連顛公也不好拒絕的了。 果然, 世子雖然沒有收下禮物,但卻讓人傳來了口信, 說自己要在上虞待到除夕之前,起碼還有半個月彼此盤桓的功夫,大家盡有相處的時間。 所謂“相處的時間”, 無非是給了官員們一個逢迎討好的機會而已。但高高在上的勛貴子弟愿意給下面一個討好的機會,卻已經是官場上難得的恩典——九州精華大半積聚京師,天下一切繁華富麗新奇百變的雜耍吃食風尚, 當然都是從京城發端;金尊玉貴的勛貴子弟愿意拋棄京中過節時的熱鬧綺靡千姿百態而主動俯就上虞這樣的區區縣城, 確實是很大的寬和了。 這樣的寬和充分安定住了浙江的官場。尤其是《上虞條約》的部分內容泄漏之后,有識者更是無不喜悅——大安建國以來屢經波折,地方與中央的關系其實頗為微妙;中央時刻忌憚著地方坐大再行割據, 地方也對上頭搶功奪權的指手畫腳很是不滿。彼此間沖突齟齬, 永遠沒有結束的時候 但現在,世子肯簽下這么一份條約, 別的細節他們不懂,但至少看得出來是真心實意替出力的地方官吏邀功請賞, 愿意真金白銀的掏錢出來犒勞大家——那這還要啥自行車呢? 世子,有德??! 上面的官吏撈到了功勞,下面的百姓免除了賦稅勞役;上上下下喜氣洋洋,都覺得這一回的年就可以過得很圓滿了。而到了這種時候,就恰恰顯出了儒望多錢善賈精明能干的本事——也不知這位海商是哪里打通的關節,居然設法從臨近的州縣用水路運來了大量的年貨,爆竹春聯紅布燈籠無不齊備;運到上虞后直接擺在海岸上開賣;四處火把燭光照著各色年貨,五彩繽紛極為熱鬧。 上虞多日以來整兵備武,各行各業都沒有心思cao辦年節。難得現在人逢喜事錢包又鼓,男男女女當然蜂擁而至,自自在在的挑選年貨。儒望到四面雇了不少口齒伶俐腦子活便的伙計,將場面cao持得相當熱鬧;除了買賣講價以外還有說書唱曲各色享樂,使盡了渾身解數招攬生意;談笑叫賣聲此起彼伏,熏然熱氣騰空而上,好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如此喧鬧議論之聲,即使相隔數十近百丈,依舊是清晰可辨,仿佛熱鬧就近在眼前。穆祺佇立窗邊,默默遙望著海岸上涌動的人流,不由搖了搖頭: “我倒真是想不到,先生居然連這一點小錢都不放過?!?/br> “做生意的哪里有嫌錢少的呢?用貴國的話講,就叫多多益善嘛!”站在他身后的儒望立刻開口,臉上猶自是紅光滿面,顧盼自得,看來南下的幾筆買賣做得實在是舒舒服服,足以平息與世子相處以來所有的怨氣:“當然,在下的貨一定是真材實料,絕不敢哄騙買家半點的……” 穆祺輕輕一笑,屈指敲擊木質的窗戶,只覺觸手堅硬干燥,光滑潤澤略無毛刺,顯然是極好的木料,做工也極為精細。 “葡萄牙人的造船技術不錯啊?!彼麌@息道。 葡萄牙人簽了條約后很快撤走,但狂轟濫炸后能開動的船卻只有那么兩三艘,只能將就著揚帆而去。而穆祺命人接手剩余戰船,原本只是想拆卸之后讓工匠見見世面;卻不料儒望一一檢查,發現其中的大部分都還沒有完全崩壞,稍作修補還能充為大用。穆祺見獵心喜,才特意帶了人上船巡視,檢閱這意料不到的天降之財。 葡萄牙人能縱橫四海,造船的手藝當然是別有竅門。尤其大航海時代數學及物理發展迅速,工程制造在基礎學科的刺激下茁壯成長;歐洲的技藝受此反哺,進步極為顯著。反倒是中原的造船業荒廢已久,技術上已經遠遠不能與之相比了。所以世子注目船艙,也不由心生感慨。 “真是好船?!彼挠牡溃骸熬┏堑墓そ骋_到這個水準,恐怕少說也得練個十幾年呢……不過還好,現在它是我們的了?!?/br> 儒望:………… “世子何必這么直白?” “這叫直白嗎?”世子語氣平淡:“造不如偷,偷不如搶;這不就是諸對外殖民的理念么?在下不過稍作仿效而已” 他叩了叩船舷的木板,輕描淡寫的轉移了話題: “不過說起小錢,我倒想起一件事。儒望先生,當初我托你投資的那一點小錢,現在收益如何呀?” 儒望愣了一愣,隨即微笑: “好叫世子知道,這賺的可不是小錢了……” 早在開戰之前穆祺就下定決心,要多管齊下,狠狠吃葡萄牙人一筆;不僅戰場要贏得酣暢淋漓,后續的蠅頭小利也要吃干抹凈,爭取將盤子都舔得精光,一粒殘渣都不給葡萄牙人留。而他盯準的則是葡萄牙艦隊護送的那幾十船珍稀貨物——當然,不要誤會,穆祺還沒有打算將自己的道德水平降低到帶英的水準,所以乘亂劫掠的事情是做不得的。他的思路放在了戰后的金融市場上。 葡萄牙壟斷了南洋及天竺接近一半的貿易,為了保證貨物與資金的安穩流動,衍生出了相當發達的保險業。往來的商人可以在南洋的幾個金融中心為自己的貨物投保,即使遭遇了不測也能獲得補償。但年深日久后這種保險制度逐漸泛濫,發展到今天已經近乎于賭博。聚集在呂宋等地的商人可以在任何的商隊頭上注,商隊一旦出事就能獲取巨額賠償,按時抵達則白白損失保金。重金出入暴貧暴富,玩法相當之刺激。 而穆國公世子匠心獨運,早在籌謀開戰之前就讓儒望下了一注,壓的這幾十船貨物。這些貨物是被海軍強國的主力旗艦護送著一路南下,安全系數本來相當之高,所以賠率也開得非常之高昂。但現在嘛…… “遵照世子的吩咐,投了五千兩銀子進去?!比逋χ痤侀_:“扣除手續費之后,凈賺五萬五千兩。我立刻就為世子準備銀票,錢絕對沒有問題?!?/br> 儒望替世子往來奔走,這一回不過是派人投個注就能凈賺三五千白銀,當然是眉開眼笑,頗為喜悅。蚊子再小也是rou,更何況這種毫不費力的油水呢? 當然,對于穆國公世子來說,這確實就是并不怎么顯眼的小錢了。以一博百的戰爭游戲已經玩慣了,怎么會瞧得上這區區十一倍的收益呢?所以,世子并無動容,只是微微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