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 被看穿了。 虞茉訕笑一聲,找補道,“浪費食物是可恥的,但你想啊,如果將來有了孩子,她若不愿吃,還不是做爹娘的收拾殘局?我這叫做預先演練、熱身、未雨綢繆!” 某兩個字眼觸動了他,眸光霎時溫柔如水,好脾氣地應聲:“嗯,往后都由我替你們收拾殘局?!?/br> 聞言,她眼前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你們?你們是誰? …… 待用過早膳,慶姜牽來白色馬駒,領著虞茉在樹蔭下溫習騎術。 趙潯拆開密探自邊關送來的信件,一目十行地看過,遞與慶言,面色堪稱是冷若冰霜。 慶言驚疑不定地掃了掃,見信上說,邊關的sao動已經平息,江大將軍繼續鎮守,待年關方回。 至于江小將軍…… “主子,可是有什么不妥?”慶言不解自家殿下為何如臨大敵,二人分明是好友,感情匪淺。江小將軍快要回京,該高興才對。 可轉念憶起,不久前方送信至京中,將江辰支開。 目光落至遠處言笑晏晏的少女,慶言心臟猛地跳了一下,遲疑道:“虞娘子和江家?” 趙潯眼眸微黯,應聲,將掩藏了數日的秘密用沉靜的語調道出:“她與江辰……有婚約在身?!?/br> 迎著慶言明顯錯愕的神情,趙潯繼續道,“她以為,我便是江辰?!?/br> 第47章 玉佩 慶言入東宮隨侍趙潯已有十余載,最是清楚自家主子溫潤外表下的霸道脾性,是以僅僅為虞茉的身份錯愕了一瞬。 至于為何要欺瞞,又為何放任誤會,答案顯而易見——紅鸞星動了唄。 卻也不知虞娘子如何能將未婚夫認錯。 慶言撓撓頭,歉疚道:“起初,奴才將虞娘子看作狐媚之輩,疑心她是有意接近您,言辭間多有不敬。還是等將來虞娘子嫁入東宮了再去賠罪,屆時您可得替奴才美言幾句?!?/br> “……” 趙潯向來護短,但此刻難得遲疑,涼涼開口,“我自身難保?!?/br> “呃?!睉c言噎了一噎,心道這還是他家呼風喚雨的太子殿下么。 難怪書中常說,英雄難過美人關。 但慶言還是忍不住感嘆:“奴才過去總擔心您會愛而不知、從中受挫,如今看來,著實多慮了?!?/br> 他越說,雙眼越亮,贊不絕口道:“原來您才是騙色又騙心的那個?!?/br> “呵?!壁w潯冷冷勾唇。 “……”慶言忽覺背后一涼,忙站直了身子,正經道,“奴才這便差人盯緊了江小將軍,不知可要請旨將其留在邊關?”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壁w潯嗓音平靜,像是深思熟慮過后,單純地闡述,“回京以后,除非將她囿于一小方天地,否則,真相隨時會被揭破?!?/br> 慶言不疑有他,出謀劃策道:“不如將虞娘子關在您城東的私邸中?” 趙潯語滯,竟罕見地生出一瞬迷茫,反問:“究竟是你本性如此,還是在我身邊久了,慢慢長歪了?!?/br> 不待慶言作答,他認真想了想,大抵是后者。只好佯作淡然地略過,直言:“待她處理完虞府家事,心情舒暢之時,我會主動坦白?!?/br> 在此之前,則一切照舊。 慶言會意,抱拳道:“明白,若發現小將軍啟程返京,第一時間回稟?!?/br> “嗯?!?/br> 趙潯總算眉目舒展,周身也被煦陽照暖,多了一絲平易近人的氣息。 他的目光自然地追隨著虞茉,見她差使慶姜與慶煬去擷路旁的野花,十指翻飛,靈巧地編起花環。 而通體雪白的小馬駒也很是配合,微低下頭顱,令她能將花環戴正。 “等等?!壁w潯喚住慶言,補充一條,“即刻去信京中,讓慶舟調幾個女侍衛去霍府,再以東宮名義從溫府借兩位丫鬟,最好是從螢州來的?!?/br> 女侍衛。 慶言意味深長地看一眼遠處的虞娘子,心道以她的性情,怕是不出兩日便能同下人熟絡。 屆時,主子不會連女子的醋也要一同吃了罷…… 愈想愈覺得可能性極大,慶言決意在信中提點,千萬擇幾位貌不驚人的。 思忖完,他領命而去,深藏功與名。 而趙潯依舊立在原地,他自錢袋中取出半月玉佩,久違地湊近端詳。 色澤瑩潤,在光下愈顯品質。 誰能料想到,一枚小小的玉佩,竟能促成他和虞茉的緣分。 如若先遇見江辰,她會否…… 如若江辰回來,得知未婚夫婿另有其人,她本就淺薄的愛慕會否動搖? 趙潯一面勸誡自己當少做無謂的設想,一面又難以自控地生出憂懼。 世人重信重情,婚約亦是約,其后彰顯了兩家人的誠心與情誼。且單從門第來論,江家選擇頗多,可仍是等了十三載,只為熬至虞茉及笄,能將其名正言順地帶出泥潭。 她如今似是漸漸恢復了記憶,之于婚約,還能如初遇時那般無動于衷么? 趙潯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思緒飄回許久以前——他得到玉佩的那年。 彼時,他與江辰并趙凌、霍源、周懷知幾人去學鳧水,解了一地的配飾。 沉悶色彩中,忽見一抹亮色。 年方六歲的趙潯半蹲下身,捻在手里把玩,莫名歡喜,朝游了一個來回的江辰道:“我要它?!?/br> 語氣滿是理所當然。 如今想來著實汗顏,但當時,自己不過是個稚子??v然師傅成日耳提面命,大談君子之道,可他遠沒有領會其意,更遑論以身作則。 加之生來便是儲君,雖趙潯不慣以權勢欺壓旁人,但旁人皆奉行君臣、尊卑之別,處處包容也句句恭謙。 要什么都能得到,骨子里難免霸道一些。 六歲的江辰亦不知定親信物的重要性,聞言,雙眼驟然放光,揚眉道:“打一架,贏了便歸殿下?!?/br> 早便有意切磋,可礙于儲君身份尊貴,江辰若是敢提,回府后少不得要吃大將軍幾拳。 但眼下內侍們皆候在百步以外,無人能告狀。 趙潯也爽快應聲:“好?!?/br> 他想的是,受人饋贈,終究不比自己贏來要意義非凡。 且如此正能徹底割斷玉佩與江家的關系,他的所有物,當完完全全屬于他才好。 “霍源,你將阿凌帶遠一些?!壁w潯精致的眉眼間噙著超乎尋常的沉靜,稚聲道,“別讓他見血?!?/br> 周懷知聽后,夸張地叫喚:“我能不能先走?你二人誰受了傷,可是會牽連我的!” 江辰置若罔聞,擦拭干凈水珠,將束袖的系繩遞與趙?。骸暗钕?,幫忙打個結,我一只手弄不過來?!?/br> 江岸邊枝葉繁茂,恰能遮掩身形。二人默契相視一眼,齊齊出拳。 趙潯性情堅韌,從不躲懶,功底自是扎實。而江辰習的是行軍打仗之風,講求迅疾、勇猛,可六歲稚子的骨頭能硬到哪里去? 很快分出勝負。 江辰擦去唇角血漬,一面暗罵他出手太狠,一面心悅誠服:“過癮?!?/br> “玉佩歸我了?!壁w潯用清水洗過,攏于掌心,微揚的眼尾流瀉出淡淡笑意。 霍源看得呆住,抬肘推了推趙凌:“世子,你皇兄是不是笑了?” 五歲的趙凌吐出誤入口中的藻荇,扯著嗓子大哭:“我要回府,我不學了,我要回府?!?/br> 眾人:“……” 半年后。 江大將軍無意間發現太子殿下的玉佩有些眼熟,武將一貫喜歡直來直去,遂尋時機主動問起:“不知殿下的玉佩是何人所贈?!?/br> 趙潯頷首,淡淡地道:“將軍沒想錯,這的確出自貴府,但非阿辰所贈,而是本宮贏來的?!?/br> 江云鶴額角滴落一顆冷汗,干笑兩聲:“原來如此?!?/br> 該死的逆子,竟誆他說玉佩掉河里了。 可借他十個膽兒,也不敢從太子殿下手中奪物,躬身道:“微臣告退?!?/br> 于是乎,小的扯謊,大的因不想惹怒夫人,父子二人難得達成共識,將玉佩一事瞞了過去。 相安無事地過了兩年。 溫家人再度提出退親,江夫人堅決不應,只道:“我家阿辰又不比小啟遜色,且自幼習武,遠比書呆子要強?!?/br> 雖未談攏,但難免觸景生情。 夜里,江夫人摸摸兒子的小腦袋瓜,溫聲問:“玉佩你收在何處了,拿出來讓為娘瞧瞧,此等物件,也需不時見光養護才好?!?/br> 江辰脊背一涼,支支吾吾,道不出所以然。 最后,自是瞞不過火眼金睛的江夫人。但因著江辰僅僅是八歲孩童,便將怒氣悉數撒在了從犯江大將軍身上。 此事隔日還被江辰當作英勇事跡拿去學宮分享。 趙潯聽后,指腹摩挲過日日不離身的玉佩,命內侍知會皇后,以她之名賜下色澤相近的上乘玉石。 態度不言而喻。 江夫人知曉此事再無轉圜余地,究其源頭,也的確怪不得太子殿下,便重新打造一枚,揪著江辰的耳朵囑咐道:“再敢丟了、輸了、贈了,你虞meimei可就嫁回溫家了?!?/br> 江辰疼得齜牙咧嘴,連忙應“是”。 殊不知造化弄人,兜兜轉轉,同根同源的兩枚,如今分別系在趙潯和虞茉的腰間,成為了他二人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