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就這樣在黑暗中蹲在扶手邊小聲說話，掌心的熒幕仿佛燭火的光亮。

    慕芷給陳邇看了小雪的照片，雖然才叁歲，但已經是很敦厚龐大的一只白團子。

    雖然叫小雪，但更像一座雪山啊。

    真的很可愛，絲絨一般的鼻尖和黑豆一樣的眼睛都泛著濕漉漉的鮮亮。

    性格應該是很活潑的，因為好多照片是模糊的，它飛撲到鏡頭前，甩著粉色的舌頭露出傻氣的無邪笑容。

    慕芷手指滑動，后面一張是個年輕俊氣男孩抱著小雪，他的臉過于白，甚至有些病弱的意味。比起抱小雪，應該說是緊摟著阻止它濕潤的舌頭舔舐臉頰，他微微閉著一只眼，臉上是很無奈的表情。

    “是慕白，”慕芷看著陳邇說：“他一定會喜歡你?！?/br>
    這家伙一直跟她掐架，說她野蠻得像個小瘋子，但她知道這個人只不過是嘴硬心軟，對她是很好的。

    他的這個meimei這么可愛，一定會更溫柔地對待她。

    “是哥哥？”陳邇小聲地笑：“很帥?！?/br>
    慕芷的嘴角不可控地微抽。

    總之兄妹姐弟間互相還是看不順眼的情況更多，她和慕白就屬于這類型，反正她是沒法體會到陳邇這種客觀看待的感覺了。

    “還有……”她翻找著相冊，終于找到了一張合影，是某次在外野餐請求路人幫忙拍的。

    所有人都在，小雪也在。

    陳邇接過她的手機，第一次看到了所有真正家人的長相，溫暖的陽光下，每個人真切的笑意都從眼睛流露出來。

    在陌生的臉上卻有照鏡子似的親切，那些細微的輪廓相像，都讓陳邇感到既委屈又幸福。

    慕芷抱住她的肩膀，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撫摸著她纖瘦到硌人的骨骼。

    “我們一起離開吧，”慕芷抓住陳邇的手，看著她的臉，眼里仿佛有火苗在晃動，“離開這里?！?/br>
    可是……可是……可以嗎？

    有太多的顧慮和猶豫纏繞著陳邇，就像生長在骨骼罅隙里難以拔除。

    可以吧……？

    因為有一個相似的人陪伴，那了不起的勇氣竟也流向了她。

    “好?！彼c點頭，也伸手握住慕芷的手指，“我想走，我們一起?！?/br>
    回到房間陳邇仍然內心雀躍著，嘴角無法控制地翹著笑意。

    黑膠音樂在房間里輕聲流淌，陳邇忍不住光腳踩在繁色地毯上轉了幾個圈，白色裙擺花瓣似的盛開。

    新的訊息傳來，陳邇想到或許是慕芷要和自己討論具體的安排，立刻小跑過去打開屏幕。

    “開窗，我在你的樓下?！?/br>
    是江曜。

    陳邇臉上的笑容瞬間落下去。

    ……怎么又是這家伙。

    現在偷偷把他刪了吧？

    她不相信宅院區嚴密的安保能把他放進來，但仍然懷疑是否有意外情況。

    陳邇小心翼翼地拉開合攏著的落地窗簾。

    后院昏暗的花園里一片寂靜，當然什么都沒有。

    她微微放松了，視線放得遠點，驚得后退了一步。

    院外的路邊，銀灰色機車已經熄火?？?，亮藍色的彩漆輪轂仿佛黑夜里靜靜蟄伏著的幽暗獸目。

    江曜正撐著一雙長腿斜靠在車上。

    長久凝望著的暖色窗口被拉開窗簾的動靜直接被他注意到了。

    他知道陳邇在看，瞇著那雙狐貍眼抬起手晃了晃，是在跟她打招呼。

    那個淡烏的身影迅速欲蓋彌彰地把自己藏到了簾子后面。

    江曜眼睛仍然緊緊望著陳邇的身影，他啟唇低聲發去語音：“下來吧，陳邇，不然我直接翻上去?！?/br>
    半夜這是在做什么……好想報警把他抓走。

    陳邇決定無視，但透過窗簾的縫隙，她看見那個高挑的身影離開了機車，在后院并不高的圍墻前端詳，似乎馬上就要抬腿跳進來。

    “……你要做什么？”

    她的消息發來了，江曜看著這行字都能想象到她漲紅的臉頰。

    “下來?！彼⒅翱?，說：“別讓我親自上去抓你?！?/br>
    幾分鐘的時間，下了樓的陳邇不情不愿地出現在他面前。

    她穿著白色的睡裙，花邊裙擺下露出纖細的小腿，江曜的視線停留在那上面一會。

    她還防備似的又穿了件薄外套。

    “你怎么進來的？”她煩惱地看著眼前的人。

    “明胥有我去不了的地方嗎？”江曜笑瞇瞇的。

    陳邇不知道他從哪里知道自己的準確住處，甚至他還知道她住哪間房。

    ……也不稀奇了，只是有些討厭，這種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被暗中注視觀察的感覺。

    “江曜，你到底想做什么？”隔著木質矮門，不想引起別人注意的陳邇小聲問他。

    哎呀，這就記住他的名字了呢。

    “你不知道嗎？”他微笑著反問。

    “不知道?！标愡冇舶畎畹鼗貜?。

    他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又不說話了。

    “你，真的別這樣了?！彼炊懿涣诉@家伙的沉默，先開了口，“我不喜歡?！?/br>
    “不這樣，你就會喜歡我嗎？”江曜的手臂倚在木矮門上，身體向陳邇傾斜，“我不這樣，你也只會躲著我不是嗎？”

    陳邇側過臉躲避他直勾勾盯著自己的視線。

    “到底為什么這么討厭我啊，就因為我跟賀琛認識嗎？”江曜雖然嘴唇翹著，但是眼里卻沒什么笑意，“陳邇，你這樣對我公平嗎？”

    明明他只是在胡攪蠻纏，卻讓陳邇莫名歉疚起來。她并不善于任何人釋放惡意，即使那是個壞家伙。

    “而且，我這里還很痛呢?！苯滋址鲋约旱男乜?，歪著頭看她，“你不要對自己做的事情負責嗎？”

    “都說了讓你看醫生啊……”陳邇為難地說。

    “但是什么傷都沒有了，還能用什么理由和你說話呢？”江曜厚顏無恥地微笑，“我不要?！?/br>
    陳邇為他的話感到詫異，她的表情很嚴肅，“……不要做這種奇怪的事了，只是說話的話，為什么要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

    “所以說，你答應不躲著我了？”他輕聲問。

    什么時候答應了？陳邇的眼皮跳了跳。

    或許是因為和慕芷說明白了一切，陳邇看待一切的事情又天真溫情起來。

    “做朋友的話，可以?！标愡冋f出自己能給出的東西，“但只是朋友?！?/br>
    她一臉正經地和一個居心叵測的豺狼商量著純情的條件。

    兔子眼里是會覺得別的生物也都是兔子嗎？

    江曜看著陳邇沒有說話。

    但對比起她先前轉身就跑的模樣，她說出做朋友這種事竟然莫名讓他有受寵若驚的感覺。

    或許是一種進步吧。

    江曜嘆了口氣。

    “那，朋友的話，”他張開修長的雙臂，“擁抱是可以的吧？”

    總之賊不走空，他要得到點什么的。

    陳邇以看白癡的眼神看他，慢慢后退了幾步拉開距離。

    “晚安?！彼杆僬f。

    然后又像兔子一般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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