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相較于正規的軍隊，居民們就算愿意參戰，也沒有經過統一的訓練，更難以像職業軍人那樣服從命令。到時候很有可能出現大家都在奮力殺怪，但缺乏統一管理，因此場面混亂效率也低的狀況。

    ……只是效率低也就算了，更讓葉沐憂心的時，那時的混亂狀況十有八九還會直接和死亡率掛鉤，那可就太糟糕了。

    想想看，她的小鎮本來面積就不大，還成了主戰場，混戰中得死多少人？小鎮設施又會被毀成什么樣？每一分鐘的拖延都意味著更大的損失！

    艾蕊薩女爵和莉蘭女爵已然迅速跟上她的思路，兩個人對視一眼，立刻看懂了對方也在想同樣的事情。

    亞倫同樣明白葉沐的擔憂，對他而言這件事并不需要太過憂慮，可礙于不能向葉沐表明身份，他只能隱晦表明：“領主大人，您不必太擔心。如果怪物真的來襲，我與警員們會將它們引到附近人煙稀少的空地上，再開始戰斗?！?/br>
    說這話的時候，亞倫想的是：讓他們離開人員密集地段，然后騎士們出手，把野怪往死里揍！

    什么【幽影深谷】的野怪？以他們的戰斗力，就算魔龍山脈的巨龍飛過來，他們也能過上幾招！

    但葉沐聽到的是：如果怪物真的來襲，亞倫和警員們會把它們引開，然后拼上自己的命和它們殊死一搏。

    艾蕊薩和莉蘭同樣不知警官們驚人的真實身份，因此腦內的翻譯和葉沐差不多。

    這可太悲壯了！

    兩個人都啞了啞，艾蕊薩率先開口：“領主大人……”

    一片沉默里，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過來，搞得本來就在猶豫的艾蕊薩更加緊張，好在莉蘭很自然地接過了話題：“領主大人，我在想，如果愿意主動參戰的居民足夠多，我們或許可以主動出擊?！?/br>
    “主動出擊？”切斯鎖眉側首看她，“女爵大人，您的意思是……我們不僅要讓這些平民投入戰場，還要主動發起戰爭？”

    ——就算招募的都是戰斗力較好的居民，這種做法也依舊是不人道的。

    即便現在缺德的領主一抓一大把，強征奴仆的事在各個領地上也屢見不鮮，但“投入戰爭”似乎被默認為一條不可觸碰的底線。

    無論多沒人性的領主，都默認除非領地陷入不戰就要徹底毀滅的絕境，否則不可以讓平民參戰——在這個前提下，主動發起戰爭顯然是不可能符合條件的，不論敵方是人還是怪物。

    切斯連連搖頭：“領主大人會因此遺臭萬年的?！?/br>
    艾蕊薩反問：“但如果這樣造成的損失最小呢？”

    切斯不解：“怎么說？”

    “我知道女爵在想什么?！卑察o已久的以撒忽而開口，艾蕊薩一怔，滯住了正要說出口的解釋。

    以撒脧她一眼，繼而看向葉沐：“艾蕊薩女爵指的是當年菲伊子爵的曾祖父曾帶領大隊人馬主動襲擊【幽影深谷】，把怪物逼了回去?！?/br>
    “從目前的狀況看，老子爵的決定完全正確——現在在怪物襲擊下死亡的人數，已經比當年翻了幾十倍都不止，而且還在持續增加?！?/br>
    “另外，怪物的數量也在增加。我最近聽到一些傳言說那些死在怪物襲擊下的人們其實并沒有徹底死去，而是異化成了怪物——如果這是真的，那就意味著我們每一天的坐視不理都是在幫怪物招兵買馬?！?/br>
    “是的！”莉蘭女爵趁他停頓，插了句嘴，“而且菲伊子爵的曾祖父當年也并不是只帶了自己的騎士團和士兵，他也召集了很多大法師加入戰斗……也就是我們剛剛說到的‘平民’?！?/br>
    “不，那完全不同?！币匀隹嘈u頭，“老子爵招募的大法師等級最低都有70級，是真正意義上的‘強者’。而且招募的每一個人都在奔赴戰場前就拿到了高額傭金并簽訂了契約，契約表明如果他們在戰斗中陣亡，其家屬將獲得巨額賠償。大法師們的來源也并不全是他自己的領地，全國想賺這個錢的人都去了?！?/br>
    “所以，與其說他們是‘平民’，不如說他們當時的身份是‘雇傭兵’，這和我們直接把愿意保護領地的居民推到前線完全不同?！?/br>
    莉蘭脫口而出：“我們也可以給……”說到一半她就猛地閉了口。

    ……這只是個新領地，領主大人也不是代代繼承的貴族，沒有老子爵那樣世代積累的積蓄，不可能如此闊氣。

    以撒卻話鋒一轉：“不過，我還是贊同莉蘭女爵主動出擊的提議?！彼Z中稍頓，再看向葉沐時，口吻里透著明顯的意有所指，“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私下和領主大人商量這件事?！?/br>
    葉沐復雜地望他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當然會同意和他私下商量，或者準確點說，其實是否私下商量也不太重要。

    他剛才那句話里隱含的意味完全就是：這件事我能解決，但我沒辦法當眾說，希望你也不要追問——我們就像一直以來那樣，一直彼此守住秘密，可以吧？

    葉沐深呼吸，點頭：“好，我們商量一下?！?/br>
    其他人立刻心領神會地離席，一分鐘內，客廳就只剩他們兩個了。

    葉沐打量著以撒：“你想怎么做？”

    以撒攤手：“你想知道哪些部分？我看看能不能告訴你?！?/br>
    “這個嘛……”葉沐嘖了嘖嘴，盯著他思索道，“我想要求不死人，可以嗎？”

    “很難?！币匀龇浅８纱?，“戰爭很難不死人。當對方是字面意義上‘毫無人性’的怪物時更是如此，我不能做這種擔保?！?/br>
    “好吧?！比~沐苦笑，“那死亡率控制在1%以內？”

    以撒沉吟了一下：“這個可以?！?/br>
    葉沐驟然放松大半。

    第二個問題是：“大概需要多少錢？”

    以撒搖頭：“不需要?！?/br>
    “……別鬧，戰爭怎么可能不花錢？”葉沐沉了沉，“我不能讓你再墊錢了?！?/br>
    以撒笑得很輕松：“哈哈，真的不花錢，騙你是狗?！?/br>
    “那、那需要領地準備什么嗎？”葉沐摸不清情況，問得磕磕巴巴。

    以撒道：“我需要一些時間，說不好怪物會不會在我準備好之前就開始襲擊。所以，先按照你剛才說的那些做準備。人員統計、城防設施、藥劑收購，全都要搞?！?/br>
    “這沒問題?！比~沐滿口答應，“那你大概什么時候會殺過去呢？”

    “最多一個月吧?！币匀稣f。

    一個月……

    不長，但也不短。

    沒人說得清一個月內會發生怎樣的變故。

    葉沐一邊點頭，一邊默默在心里祈禱這一個月里領地平安。

    .

    幾天后，領地上的第一場“法考”正式開始。其實這場考試的準備并不算多么充分，從“考前培訓”到考題都是摸索著來的。

    不過現在領地的規模還小，他們向先建立一個小小的法院，能錄到幾個人就行，葉沐的預期人數是十個。

    這十個人，葉沐也并不奢求他們能對各種工作面面俱到，只要能像其他職位上的工作人員一樣認真處理各種事情、然后慢慢積累經驗就可以，一切都會逐步成熟的，她也愿意給“成熟”一些時間。

    兩天后，這場考試的結果就被公布到領地大廳里。

    亞倫局長不愧是個慧眼識珠的人，最高分的得主就是他之前看好的澤菲爾。

    往后的九個人，還有四個出自奇亞娜小鎮，兩個來自于艾蕊薩女爵的辛特拉鎮，兩個來自于奧林德鎮，另外一個來自于曙光村。

    當居民們發現某一位通過考試的人是自己的鄰居，亦或是曾經接觸過的商販，對這種選拔cao作的最后一點點懷疑也完全消除了。

    大家驚訝地發現，原來真的有領主可以完全做到忽略階級、忽略血統，只看本事選賢任能。

    “天啊，所以我的鄰居里，有一位大法官了？！”二號住宅區里，居民們圍住那位通過考試的年輕姑娘，議論紛紛。

    年輕的女法師早已被他們圍觀得面紅耳赤，聽到“大法官”這三個字，更莫名覺得不好意思。

    她又聽到和她最熟的那位鄰居問：“那以后我們該怎么稱呼你？叫法官大人嗎？我們看到你是不是要回避？”

    ——就像平民們總是會躲著貴族那樣？

    “就……就叫名字嘛！回避什么！你們冷靜點！”女法師捂住臉，“我希望我能當個秉公執法的好法官，你們這樣讓我感覺自己已經是個貪官了！”

    第97章 西爾維婭女親王

    在七月中旬到來之前，菲伊子爵領地上的危機傳遍了整個王國。

    雖然這件事算起來已經持續了很久，但在那之前，事情一直被限制在菲伊子爵領地之內，就連逃難的居民大多也只是逃往同一領地上的其他城鎮。偶有些逃得遠的，最多也就是到葉沐女爵和達蒙公爵的領地上。

    因此其他領主就算對菲伊子爵這里的事情有所耳聞，也并沒有上心。

    但最近，由于菲伊子爵派人到處為他物色地皮，并陸續找數位領主談過價格，領主們便立刻打聽起了他領地上的事情。

    而后，貴族之間的社交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居挠傲止取抗治镆u擊的事情就這樣通過各種舞會、宴席一傳十十傳百，在觥籌交錯間被送進了每一位領主的耳朵里。

    這一切早就在菲伊子爵的預料之內，他對此毫不在意?？稍偻?，出乎他意料的部分到來了——在他領地內的危機傳向外界的同時，領地外的消息也不脛而走，傳回了他的領地內。

    人們因而得知，被他們視為依靠的領主大人已經在悄悄為自己找尋生路。而且從他選購的土地面積來看，他只是在為籌建自己的城堡和莊園做打算，這是打算棄居民們于不顧。

    于是，一直以來美好的期待與自欺欺人都被打碎，人們的怒火一觸即發！

    貧窮的人們不惜集資湊錢塞給那些門路發達的黑市商人，只為打聽到菲伊子爵現在的住處。

    這些黑市商人本來就是什么錢都敢賺的，立刻將人們需要的信息給了出去。

    然后，在某個深夜，豪華莊園里的寧靜被打破。

    人們在憤怒與恐懼的幫助下做了周密的計劃，輕而易舉地拿下了莊園的守衛，沒給菲伊子爵一丁點反應時間就將他拖下了床。

    一切來得太快，因此雖然菲伊子爵枕頭底下就有可以隨時逃命用的【初級傳送符】，他也完全沒能來得及將它拿出來。

    菲伊子爵就這樣穿著睡衣被押下了樓，所有仆人都已被看管起來，他沒辦法向任何人求助，恐懼到蜷縮在沙發上連話都說不出，什么優雅禮節氣度全都消失無蹤，別提有多丟人。

    襲擊者們看著他這副慫樣，愈加確信他不可能有膽量去阻擊【幽影林谷】的怪物！

    什么“阻擊怪物稅”，分明就是在利用人們的信任和恐懼進行詐騙！

    因此在襲擊者的隊伍中，想當場殺菲伊子爵泄憤的大有人在。多虧現在王國法律對貴族階層一直有非?！暗轿弧钡谋Ｗo，這種長久以來的保護讓人們把對貴族的敬畏融進了骨血，即便在盛怒之下，大家也依舊清醒地知道自己決不能對貴族動手，否則所有人、乃至他們的全部親屬都要為此陪葬。

    于是他們強忍下憤怒，將菲伊子爵綁上馬車，押往事先準備的秘密地點。

    襲擊者們的想法很簡單——他們之所以會做這件事，并不是出于什么大義，其中一小半原因是純粹的憤怒，一大半則是為了給自己換取生路。

    他們想要狠狠敲菲伊子爵一筆，除了錢財、房屋，還打算索要一些【初級傳送符】【中級傳送符】，以便讓他們跑路。

    他們早已聯系過黑市的人，等想要的東西到手，所有的珠寶、裝備、房契都會立刻被專賣，換成銅幣，避免菲伊子爵的追查和算賬。

    這件事如果做成，他們所有人都將獲得巨額的財富，后半輩子將衣食無憂，就連子輩、孫輩，甚至重孫輩大概都不必再為金錢發愁。

    但與他們的周密計劃相伴的，是當菲伊子爵被綁架的消息傳出之后，整個領地在一夜之間徹底地陷入了混亂。

    ……這是件很微妙的事情。

    雖然菲伊子爵平日只顧自己享樂，很少處理什么正事，更不大在意平民們的事情，但大家知道他在那里，領地上就維持了一種神奇平衡。大多數人過得再朝不保夕，腦子里想的事情依舊只有如何活下去。

    可他一消失，這種平衡立刻就被撕碎了、被顛覆了，很多人一夜之間變得再也無所顧忌，開始在這片“無主之地”上肆意地燒殺搶掠。

    更不乏有人野心勃勃，覺得這里的領主既然沒了，自己就可以奪位，從此躋身貴族階層。

    更要命的是，這種想法并不是純粹的“做夢”。

    現在人們的確很看重血統，哪怕是貴族與貴族之間，也有一條基于血統的“鄙視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