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蝙蝠說：“‘口頭承認’。奇怪的是，盡管這句話字面意思上已經傳遍了這個地球，但根本沒什么人真的相信。你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嗎？”

    蝙蝠俠不高興的抱起胳膊，扭頭看著窗外。

    “得了，別這樣?！焙隍鸨黄日f，“你讓我想起十年前的迪克，連孩子們沖我生悶氣都是那么久之前的事了，你現在到底是什么心理年齡？你能不能嚴肅一點？”

    “說不定一個不那么嚴肅的蝙蝠俠就是如我這樣的呢，反倒是你，何必把自己深陷在你自我構建的枷鎖中，虐待自己會感覺很shuangma？”蝙蝠俠意有所指的說，盯著窗外的一點?！拔抑皇窃谙?，磕cp倒也不是全然都是壞處?！?/br>
    “嗯？”黑蝙蝠用鼻腔發出哼聲，調整著方向盤。

    “每個人都獲得了快樂，大概這確實很解壓?！彬饌b說，語調有點陰沉，“盡管他們都在看我的笑話?！?/br>
    “‘快樂’?！焙隍鹬貜?，不敢茍同的?！罢骐y理解這種思路，看別人談戀愛到底有什么快樂可言的?！?/br>
    “啊，你不懂，”蝙蝠俠說，“有時候這比自己談戀愛還要更刺激點。盡管我是這個cp的受害人——雙重意義上的，但是事實上我也從中獲利。正是因為從那么早之前大家就在磕cp，我才一直無從躲藏……我以真實的那一面出場的機會，想必比你多太多了?！?/br>
    黑蝙蝠點了點頭，作為回答。

    “所以這未嘗不是一個好方法……”蝙蝠俠說。

    “絕不?！焙隍鹄淇岬木芙^了，“我就是和你談戀愛，也不要和我自己炒cp?！?/br>
    蝙蝠俠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黑蝙蝠現在更加坐立不安了。他后背直發涼，深感在這個世界里似乎這句話是不能隨口說的?！拔也皇?，”他徒勞地說，“我只是開玩笑的?！?/br>
    “‘蝙蝠俠在開玩笑’?！彬饌b復述，陰陽怪氣的。

    “被你影響的，好嗎？我承認了?！焙隍鹜讌f道，“就只是——我們最開始的話題是什么來著？”

    “愛你自己?！彬饌b說，沉思著，“這算是一種自愛嗎？我怎么覺著這應該被分成一種自戀啊?！?/br>
    黑蝙蝠被噎了一下，因為這對他來說也是一道難題。

    這兩個拯救世界都已經不知道多少次的正義聯盟顧問，重要到自己的死亡會造成地球重啟的支柱型人物，開始對著普通人可能生來就會的一道題目苦思冥想。

    或者說，他們曾經也是懂得的。

    只是這么多年同苦難斗爭的經歷，使蝙蝠俠以一種人類頂端的意志力，把自己打磨為不需要在乎自己的一個符號，一個永遠隸屬于哥譚的、恐懼和黑暗的象征。

    他到現在才遲遲意識到自己也是人類……人類就是需要愛的，人類就是生來就會熱愛自己的。還好，這并不晚。

    蝙蝠俠突然頓悟，他從副駕駛座上扭過頭：“我有一個提議?！?/br>
    “……”黑蝙蝠無端感到寒毛直豎，他忍住一個扭曲的表情，面色不改道，“我覺得那不是什么好東西?！?/br>
    蝙蝠俠假裝自己選擇性失聰。他說，“如果你暫時還沒有辦法愛自己，要么你先愛上我試試?！?/br>
    “…………………………”黑蝙蝠忍無可忍，他說，“你是不是小丑病毒還沒清除掉？小丑，出來說話?！?/br>
    “你看，你連這種話都說得出口，我就知道連你也天天逛論壇！”蝙蝠俠抬高聲音抱怨道，又說，“我只是提個建議，從我自身的經歷出發，好嗎？并沒有要求你一定這樣做！或者說你要是不這樣做說不定還更好！我依稀記得最開始我是想澄清蝙布cp的……等等，明明最開始我是利用蝙布cp來掩飾秘密身份的，雖然不知怎么的，現在我既暴露了秘密身份，也還是深陷在蝙布cp里……我好像有點虧得過頭了?！彼D了頓，片刻后發自肺腑的嘆了一口氣：

    “哎?！彬饌b說，“就只是……”

    “如果你再說一句‘算了’，”黑蝙蝠威脅道，“我就真的和你炒cp，把蝙布釘成實錘。我倒要看看你能自暴自棄到什么時候?！?/br>
    蝙蝠俠驚訝的看著他。在來自另一個自己的目光里，黑蝙蝠感到一種“我到底在說什么鬼話”的羞恥，同時竟然還伴隨著隱隱壓過對方一頭的報復心。

    好。黑蝙蝠模模糊糊的想，和這個蝙蝠俠待在一起的時間太久，連他的心態都變年輕了。

    這……說不定是一種好事。黑蝙蝠一直以來對自己的心理狀況有很明確的認知，每次羅賓和他吵架時脫口而出的那些指責，關于控制欲、強迫癥、迫害妄想、父權……他從來不反駁。他只是全盤接受，當然，因為這些都是真的。但他現在或許有了一些好的改變，黑蝙蝠想，心情久違的輕快了些，在同另一個自己毫無意義的這段對話里。他想，說不定他終有一天真的也能變成一個正常人呢？阿爾弗雷德會為他驕傲的。

    然后黑蝙蝠看見蝙蝠俠按動了錄音筆的按鈕。

    從那個小巧的機械里，開始無止盡的播放：“我要真的和你炒cp……”黑蝙蝠硬生生聽著自己的聲音說，“我要真的和你炒cp”、“我要真的和你炒cp”、“我要真的和你炒cp”……

    黑蝙蝠的血壓和他手里的方向盤同時斷了。

    “布魯斯·韋恩??！”黑蝙蝠怒吼，“你沒有一點羞恥心嗎？！”

    蝙蝠俠的平靜中帶著淡淡的死意?！暗饶愕腸p可以排列組合到超過三位數，你就懂了?！?/br>
    黑蝙蝠不想懂，他只是在這一刻詭異的明白了夜梟的心情。

    不愧是鏡像世界里他的同位體。黑蝙蝠心想，居然在心底浮現出一層淡淡的欽佩，雖然是邪惡版本的鏡像反轉，但是在幾經心態爆//炸之后，夜梟居然沒有真的炸了這個地球——真是了不起的意志力。

    他捏著手里剩下的半個方向盤，在一個合適的位置，車尾一擺，漂移著停下了。

    “？”蝙蝠俠望了眼窗外，顯得狐疑?！斑@里甚至不是停車服務區?！?/br>
    “我知道?！焙隍鹫f，推開駕駛室，下了車，活動了一下手腕。

    他臉色沉沉，棒球帽及時給那張臉補上一半陰影，活似蝙蝠俠的面具再現。

    “下車?！焙隍鹈畹?，氣勢驚人。

    蝙蝠俠無辜的看著他，連同套頭衫上那只藍眼睛的白貓。

    黑蝙蝠擁有這個地球上人類最頂尖的意志力，他鐵石心腸，不為所動。

    黑蝙蝠最后一次重復?！跋萝?，”他惡狠狠地說，“我要揍你?！?/br>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皮蝙蝠，使所有人拳頭硬梆梆

    ——2024年8月21日

    第154章 第十七個彌天大謊

    兩個人真刀實槍打了一架。

    他們沒有使用額外的道具。蝙蝠俠是人類體能的最強者, 精通地球上所有的格斗術……是的，所有。他平時使用各種蝙蝠道具是因為它們便捷且高效，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必須依賴他們。不, 蝙蝠俠自己就是他的武器。

    他們是真的打了一架。

    一些說不出口的憤怒與擔心, 藏在鎮定背后的焦慮，對未來與計劃的不能確定，所有人孤注一擲的壓力。

    當然，還有對于另一個自己的種種情緒。它們無法宣之于口, 正面和負面交雜，混合成一個連他們本人都分辨不清的黑箱。這兩個蝙蝠俠中, 沒有任何一個人處理過這個難度的課題。任何人，在對待“自己”的時候都需要刨除泥土、向下挖掘……更別提是剛剛醒悟過來的蝙蝠俠。他們默契的決定, 既然語言無法精準的概括感情，那么, 就將語言拋棄吧。

    天空中太陽繞出了云層，灑下朦朧的白光。

    這條公路駛離哥譚，繞出海港。它并沒有把哥譚和其他經濟發達的大城市連通到一起, 因此總是偏僻，少有人煙。影影綽綽的樹葉多少帶了點紅，天氣越是靠近哥譚，越是發冷。她常年多雨, 少見太陽。

    離開哥譚后，太陽便仁慈的出現了。

    甚至升了溫。

    蝙蝠俠喘著氣, 躺倒在地上。他放棄了反抗。

    這段時間精神與身體上的損耗并不是假的, 他眼前發黑, 剛從營養液里攥取到的一些力氣又被消耗一空。蝙蝠俠甩了甩頭, 把凌亂覆在額上的黑發撇到一邊。

    “你贏了?！彬饌b說。

    黑蝙蝠沒有立刻回話。他以一個標準的擒拿姿勢壓迫住另一個自己, 他從不會小瞧任何一個蝙蝠俠。他攥著對方的雙手手腕，壓過頭頂，而右側膝蓋頂住蝙蝠俠的胸口，使得他悶哼一聲。這個施力點使任何一個人都無法隨意起身，除非用超出人類的蠻力直接掀翻他。

    他盯著一滴從對方額上流下的汗珠，它順著顴骨，隱入鬢角。那張面孔上有一絲并不隱藏的譏笑使他回過神：不知怎么的，他居然走神了。

    但黑蝙蝠依然沒有立刻放開蝙蝠俠。

    蝙蝠俠仰面躺著。這兩人沒有一個戴著日常那副面具，但他們又同時沉溺在那個角色里。他的目光越過對方的肩膀，盯著天空里那個明晃晃的太陽。它在哥譚時從不愿如此熾烈過。

    “shuangma？”安靜了一會兒之后，蝙蝠俠突然問。以一種哥譚街頭式的粗魯的語氣。

    黑蝙蝠抿了抿嘴唇，把它抿得不含血色。

    “就這樣把我壓在身下，看我臣服。這滿足了你黑暗中如同怪物般難以填滿的掌控欲嗎？這是你一直隱瞞著怕孩子們知曉后會毫不回頭逃離的控制欲嗎？”蝙蝠俠又說，“這并不是第一次了。你似乎樂意見到我脆弱……最好這脆弱是因你而起，怎么樣？一只強大的獵物，由你親手捕獲的。我懂了，我確實在你的好球區里?！?/br>
    黑蝙蝠短暫的閉上眼睛。他顯然壓抑著什么，脖頸處青筋繃直又隱沒?！皠e來分析我！”他低吼。

    “我被你抓住了?！彬饌b說。

    “住口——”黑蝙蝠啞聲。

    “至少我們完成了一個課題?！彬饌b說，“你確實有可能愛上我?！?/br>
    黑蝙蝠呼吸不穩。他明明占盡上風，神情卻遠比另一個人掙扎。

    蝙蝠俠微笑了一下。

    “滾?！彼f。

    黑蝙蝠閉了閉眼。他翻身坐在一邊，片刻后給自己掰正脫臼的一側手臂，又走到遠處，把摔落的棒球帽重新拾起來，拍拍灰，戴在頭上。

    蝙蝠俠還平躺在原地沒有動。他懶洋洋的，伸長胳膊，呈現一種全然不在乎似的大字型，像一款不不可思議般在野外露出腹部的柔弱生物。

    但是黑蝙蝠知道那不是的。那并不是這樣的。只有被這個外表所迷惑的人，接近了之后才會發現，那只是一個可怕的獵人，在做出獵物的姿態。他想他片刻前覺得這一切都像是個蜂蜜陷阱并不是沒有理由的。偶爾他感到受誘惑，前進一步，發現自己踩進蜜里，差一點自己成了琥珀。

    這個蝙蝠俠的危險性有時不表現在外表，他極為擅長利用……制造……或挑撥一些感情。他和別的蝙蝠俠是不同的，黑蝙蝠甚至想，這個布魯斯，他在情感這方面，說不定遠遠超出了其他所有蝙蝠俠的總和。為什么會這樣？就只是因為他身為布魯斯的時間更長嗎？或者和任何一個人組cp的可能性使他對這些感情游刃有余了？

    ——但是更可怕的是什么呢？

    更可怕的是，蝙蝠俠沒有演技。

    在這一切里，蝙蝠俠所付出的感情，也是真的。

    因此到頭而來，沒有人還有資格去批判蝙蝠俠。因為蝙蝠俠并不吝嗇感情，他甚至比其他任何蝙蝠俠都要慷慨。

    黑蝙蝠頭疼地捏了捏鼻梁。

    “不要再來挑釁我了?！彼林ひ粽f?！斑@絕不是什么好主意?！?/br>
    蝙蝠俠回答的時候甚至有一些心不在焉?！拔覜]有‘挑釁’你，”他說，慢吞吞的，“是誰從一開始就自愿留下了？”

    “行了……如果我承認是你捕獲了我，這個話題能不能就此過去？拜托，我們好像還有一個地球需要拯救，重點絕對不是談戀愛?！焙隍鹜讌f道，他同時發現自己似乎又一次妥協了?！澳阏娴倪€清醒嗎？蝙蝠俠，你的黑暗面確定已經消失了？”

    “消失了。不是小丑。沒有感染?！彬饌b熟練道，依然以一個正在思索著什么的聲音，分神說，“我正在想……”

    “‘想’？”黑蝙蝠重復。

    “愛我自己，應該也包含著‘取悅我自己’?！彬饌b說。

    ——黑蝙蝠一瞬間寒毛直豎。

    “這不重要……”他從牙縫里發出嘶聲，拒絕去想任何一種可怕的可能性。

    “這很重要?！彬饌b并不買賬，一邊思考一邊說，“這么多年以來，肯定會有一些事情，是我并不為了其他人考慮、而僅僅只是為了讓我自己開心才做的吧?！?/br>
    蝙蝠俠冥思苦想。

    蝙蝠俠陷入沉默。

    黑蝙蝠拒絕被拉扯進同一條思路里，但他的思維速度已經是人類通過鍛煉所能達到的巔峰，一些畫面被觸發了關鍵詞，無意識中在他眼前浮現又隱沒：“取悅”。黑蝙蝠通過這個詞語所聯想到的畫面是哥譚，哥譚一條整理干凈的后巷，哥譚廣場上放置的一束鮮花，哥譚點燃燈光的夜晚……這個城市，構建了他自己人生的中心。他的很多——絕大部分——快樂，來源于正在變好的哥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