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的他弟到底怎么了。

    跳樓就是有了自毀傾向，呼吸暫停是由于焦慮癥發作，這到底又是有什么樣的心理創傷，才能把自己給分裂成兩個的？？

    ——不，等等?；蛟S布魯斯不至于人格分裂，萬一，萬一布魯斯是完整的，而蝙蝠俠只是他妄想出的形象呢？

    夜梟轉眼想到這個世界著名的八歲遺孤事件。好吧，是吧，或許每個世界的我們都無法擺脫這段悲劇的命運，但——不知不覺夜梟重新升起了恨鐵不成鋼的念頭——有必要妄想一個黑暗英雄的角色出來嗎？你不覺得蝙蝠俠特別煩嗎布魯斯？？

    夜梟深吸一口氣。他感覺殺意減輕了，但是憤怒只增不減。

    這導致夜梟重新回到了韋恩大廈。他坐在三十層外沿，屈起一條腿，哥譚從下而上的風將他的金屬鳥羽狀披風向后吹卷。夜梟靜靜地看著這座蝙蝠俠的城市，看這個世界燃燒——燃燒，并獲得重生。

    天色熹微，黎明將至的時候，蝙蝠俠終于從天臺躍了下來。他風塵仆仆，半身沾滿了灰塵、泥土和不知道哪來的油漆，他看起來疲累，卻依然冷靜，顯出壓倒性的魄力。

    “夜梟?！彬饌b說，“已經結束了?！?/br>
    這聲音聽起來有夠冷酷，半點也不像能說出甜言蜜語的布魯斯。夜梟感覺火氣蹭的一下冒了上來。

    梟鳥慢慢歪了歪頭，滾圓護目鏡緊緊盯著蝙蝠俠，一邊站了起來。

    “——仔細想一想，蝙蝠俠，我果然還是想殺了你?！?/br>
    夜梟輕柔地笑起來說。

    【作者有話要說】

    第37章 第二十七個貓頭鷹

    夜梟和蝙蝠俠狠狠打了一架。

    他們沒有留手, 但也默契地沒有用到高殺傷力武器。蝙蝠俠的此類武器只用于具備不死或高速重生的敵人身上，至于夜梟，夜梟口袋里倒全是這類東西, 但他的心理狀態則屬于另外一種。

    盡管如此, 這兩個人依然把最后剩下來的韋恩總裁辦公室全給毀了。辦公桌碎了一地，巨大的劃痕貫穿一面墻，古典留聲裝置則半死不活地倒下去，奄奄一息地播放最后一條語音留言：“……布魯斯·韋恩！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你要是再不回我消息, 我就從紐約飛過去……”

    打扮成蝙蝠和打扮成梟鳥的人類各站一邊。他們微微喘著氣，蝙蝠俠左邊的胳膊彎折出一個不妙的弧度, 而夜梟臉部的面具則被揍得碎裂開來。他們全神貫注盯著對手，直到夜梟突然冷笑一聲：

    “紐約？那是什么城市——布魯斯為什么不給留言回消息？”

    蝙蝠俠沒料到夜梟會問這個問題, 這讓他有點猝不及防，并且夜梟問問題的方式總覺得哪里有點不對。他的注意力放在“似乎夜梟不知道紐約”這一點上, 順口給了回復：“因為我沒有時間?！?/br>
    不知道為什么夜梟壓低身體，沖上前又給了他一拳。蝙蝠俠側頭把這一擊躲過，但緊隨其后的踢擊踹中他側腹, 蝙蝠俠連退幾步穩住身形，被逼得嗆咳了幾聲。

    蝙蝠俠感受到對面傳來很強烈的怒火，和最開始夜梟那個拉全世界一起死的心態比起來，幾乎都能算得上是生氣勃勃。他把這兩種心理放在大腦深處思考了一下, 但是說實話蝙蝠俠感覺自己累得腦子有點木：救援工作本來就比純粹的戰斗更費心力，他必須要思考如何才能讓所有人都有一個更好的結果, 尤其這是他親自放的一把火。忙了這么久, 蝙蝠俠其實也已經筋疲力盡了。

    或許正因為如此, 蝙蝠俠過來尋找夜梟的時候, 他說起話來才這樣簡短, 顯得高壓與強勢。

    啊，絕對不是因為蝙蝠俠慣于言簡意賅發號施令，嗯，絕對不是。

    ——但夜梟說打就打。蝙蝠俠不能說自己完全沒想到，但也實在是遲鈍了幾秒。

    蝙蝠俠本來以為這件事已經解決完了呢。

    他是說，他知道夜梟對蝙蝠俠懷有怨憤，考慮到另一個世界的正義聯盟阻止了夜梟的滅世計劃，這說得過去。蝙蝠俠也考慮過夜梟對他隱瞞身份的事情會感到生氣，但布魯斯·韋恩不可能初次見到自稱是兄弟的人就自爆身份，這不可能。說實話，如果不是更換蝙蝠裝迫在眉睫，蝙蝠俠還要再觀察夜梟很長一段時間，判斷這個人的穩定與可信，最終才會考慮揭露自己的秘密。

    但是，可是。布魯斯不是已經把夜梟安撫下來了嗎，夜梟為什么還這么生氣。

    夜梟冷冰冰地注視著他。蝙蝠俠輕微弓起身，用其中一只手臂微微護著傷處。他看起來已經處于弱勢，長長的斗篷拖拽在地上，略有殘損。但夜梟知道這個人其實全身都緊繃起來，熟練圓融的格斗術隱藏在受傷的表面下，預備等敵人接近時一擊必中。

    ——布魯斯絕對不會這樣。

    布魯斯·韋恩是不會格斗術的，他天天被綁架都上新聞頭條，被別人捆走了都只能被動等待救援。要是布魯斯能拯救自己，他為什么不像蝙蝠俠一樣一拳把敵人揍倒？

    啊，還有，那些媒體總是報道布魯斯出去做極限運動受了傷，今天摔斷腿，明天也不能上班。夜梟冷眼看著蝙蝠俠，心底一股怒氣越燒越旺：沒錯，都是蝙蝠俠的錯，天天出門夜巡也就罷了，這個混蛋受了傷，卻是布魯斯在承擔受傷的后果！

    夜梟深吸一口氣，他真的手癢，但也不能真把蝙蝠俠給宰了——那他弟怎么辦？他拿出自己這輩子最大的耐心，并感覺上一次他也把這個程度的耐心用在了布魯斯身上。天啊，夜梟自己也沒想到原來他真是一個好哥哥?！八懔??！币箺n咬著牙笑道，“就——算了?！?/br>
    蝙蝠俠看起來不太放心。他緩慢地直起腰，期間一直在警惕夜梟的動靜，預備隨時做出反擊。夜梟站在原地沒動，冷笑著看蝙蝠俠審視自己。片刻后似乎確認他已經降低了危險性，蝙蝠俠抬起右手手鎧，呼叫了蝙蝠翼。

    漆黑的飛機很快降落到韋恩大廈頂部平臺。夜梟沒出聲反對，跟在蝙蝠俠身后上了飛機。一路沉默，蝙蝠俠累得要死又打了一架，腦子雖然還很活躍，但嘴巴是徹底黏上了。至于夜梟，夜梟冷眼注視著這一切，審慎觀測著蝙蝠俠的一舉一動，只在蝙蝠翼快降落到韋恩莊園上方的時候阻止道：

    “停遠點，別這么停，太明顯了?！币箺n冷冰冰地說，“你不為布魯斯的身份著想嗎？”

    蝙蝠俠有點想說他這么多年都是替布魯斯·韋恩著想過來的，但是有用嗎？難道不還是全世界的人都在磕蝙布cp？——啊，等等，等一下。他一定是累得腦子糊涂了。他最開始不就是要利用布魯斯來掩蓋自己的真實身份嗎，這個世界磕cp磕到走火入魔，以至于蝙蝠俠都開始主動掀馬甲了。

    但至少這一次的嘗試很不錯。蝙蝠俠略帶欣慰地想，他至少在正義聯盟和小托馬斯·韋恩面前成功扯下了自己的偽裝。他真心實意希望這群人早晚有一天，能夠意識到蝙蝠俠的真實身份就是布魯斯·韋恩——他都當面穿蝙蝠裝了！還能怎樣？！

    ……累了。

    身體也累，心也累。

    這個對蝙蝠俠一點也不友好的世界。

    蝙蝠俠心里感到熟悉的麻木，但從他面孔上什么也看不出來。漆黑的面具籠罩而下，蝙蝠俠是哥譚恐怖的象征，旁人只看見他永不動搖的意志，堅定不移的信念。

    蝙蝠俠調整了飛機的前進路線。機翼壓低，帶著低沉的嗡鳴一頭向下俯沖，繞過韋恩主宅，從背后的懸崖下方筆直穿入。瀑布兜頭淋下，一瞬間的閉眼之后，就是蝙蝠洞。

    他們的到來驚起了洞窟深處的原住民，一群黑壓壓的蝙蝠振翅而起。冷色調的燈光映亮了洞xue，照映出蝙蝠洞里頗具奇幻色彩的恐龍、大型硬幣，和紙牌。

    蝙蝠俠不發一言地開了機艙門。他換了一只手撐了撐，從蝙蝠翼上一躍而下。夜梟跟在他身后。

    從飛機?？康母咛幤脚_往下望，可以看見蝙蝠洞里其余的成員。男男女女，數量不少，都很年輕。他們看似隨意地分散在蝙蝠洞里，但夜梟知道這只是一種等待的態度，暗藏著警惕：他們沒有一個人卸下自己的面具。

    這些蝙蝠家族的成員們，都在等待蝙蝠俠的回歸。

    現在，蝙蝠俠回來了。

    披漆黑斗篷的男人站在這里，他平靜地望向所有人，點了點頭：“任務結束了?！彬饌b說。

    然后蝙蝠俠抬腿往蝙蝠電腦旁邊走。

    所有成員里夜翼立刻站了起來，他猜到蝙蝠俠回來第一件事會做什么，預先占領了電腦旁邊的位置，此時伸出一條腿踩在轉椅扶手上，擋住蝙蝠俠的路?！澳悴荒芫瓦@么繼續做你的工作！”夜翼小聲且急促地說，“蝙蝠，你不能就這么把我們和這位新客人扔在一邊——你之前解釋的一點也不清楚！”

    蝙蝠俠無言地望著迪克。他認為自己已經說得夠清楚的了，或許這群孩子們只是想知道小托馬斯·韋恩到底和布魯斯發生過什么，這些孩子說不定早就知道蝙蝠俠脫馬甲時發生的事——蝙蝠俠知道超人來找過迪克——或許孩子們只是想聽他的笑話。

    “不?！彬饌b陰暗地說。他只想趕快寫完自己的任務報告，把哥譚的受損情況提取出來，問問哥譚警局里貓頭鷹法庭成員的現狀，現在的哥譚立法困不住這群貴族太久，說不定未來哥譚的政壇里會多一枚能用得上的援手？不，明天正義聯盟還要開會，平行世界的來客是絕對不能忽略的大事，他們地球已經逐漸遠離另外52個地球很久了。蝙蝠俠必須準備明天的會議內容——等等，不是明天，現在天都快亮了。

    真是越想越覺得絕望。蝙蝠俠板著一張臉，繞過迪克往旁邊走。一只手伸過來要按住他的肩膀，蝙蝠俠條件反射往旁邊一躲。

    他回過頭，看見夜梟摘下了面罩。

    那是一張……確然同布魯斯·韋恩有所相似的臉。

    深黑的頭發，略暗的藍眼睛。他的面龐繼承了父母的另一面，輪廓筆挺，卻因為毫無笑意顯得冷酷。

    小托馬斯·韋恩。這就是小托馬斯·韋恩，布魯斯異世界的兄弟。

    他們本無緣見面的，多么奇妙的際遇啊。

    連蝙蝠俠的心都忍不住變得輕緩。他不是不珍惜這段兄弟情誼的，他正要開口邀請小托馬斯暫且在韋恩莊園住下來、順便一起去正義聯盟開會，但小托馬斯搶在蝙蝠俠前面開了口：

    “你該睡覺了?！毙⊥旭R斯說。

    蝙蝠俠甚至沒想過會從夜梟口中聽到這種溫情的臺詞，一時僵住了，然后他看見夜梟危險地瞇起眼睛，補充道：

    “讓布魯斯睡覺?！饌b，別逼我掐暈你?！?/br>
    蝙蝠俠：“……？”

    蝙蝠俠：“？？？”

    蝙蝠俠迅速回顧了今天和夜梟發生的全部對話，后知后覺地發現：夜梟也開始用第三人稱指代布魯斯了。

    蝙蝠俠卻因為太過于熟悉這種代稱，完全錯過了能夠為自己狡辯的所有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韋恩莊園建在懸崖上，選擇了《蝙蝠俠tas》動畫和早期漫畫設定

    ——2024年3月29日

    阿蝙：悔

    第38章 第二十八個貓頭鷹

    布魯斯·韋恩aka蝙蝠俠躺在床上。

    遮光窗簾被他事先拉開了一點, 現在略淡的晨光正透過窗縫毫不留情地刺入進來。放在往常他會痛恨這種不請自入的光芒，尤其在數個艱難的夜晚之后，起床會變成一件折磨所有人的事。布魯斯會在床上躺到阿爾弗雷德甚至忍不住發火為止, 說真的, 他會恨不得拿枕頭悶死自己。

    但布魯斯今天事先已經做好了起床的準備。他沒打算睡多久——他本來都沒打算睡的，但他真的不想再把蝙蝠洞給拆了。不是對這個世界的徹底失望逼迫布魯斯放棄了為自己辯解，……是迪克明顯激動起來的表情，是其他孩子們雀躍興奮好像終于找到親人的快樂, 是顯而易見撲面而來的大量造謠。布魯斯累了。

    他堅稱自己的這種行為被稱為“戰略型撤退”，絕不是被rou眼可見的人格分裂版蝙布情報交流現場給嚇退了。

    再在蝙蝠洞里呆下去, 蝙蝠俠懷疑自己會成為其中唯一的另類。

    ——為什么。蝙蝠俠陰暗地想。為什么，小托馬斯·韋恩, 怎么連你也背叛了我的期望。你到底是被誰帶偏了??！

    而現在布魯斯攤平在床上，既不想睡也不想起, 何嘗不是一種逃避現實。

    他只是……他只是在思考，今天到底該輪到布魯斯·韋恩還是輪到蝙蝠俠出場。

    “…………”

    或許我真的該去看看精神科了。布魯斯安詳地想道。

    “恕我直言，造成這種情況, 全是您咎由自取?！卑柛ダ椎抡驹谝慌月朴频卣f，“我早說過什么了來著？”

    “……”布魯斯說，“我也說過了，我恨你?！?/br>
    英國老管家于是笑起來。他俯下身, 細致地檢查他孩子左臂上新添的傷口，調整了骨折的夾板, 給挫傷的肩背肌rou敷上藥, 給喉嚨處已經加深成漆黑的掌印換了繃帶, 當然他也沒忘記被踢傷的側腹。

    在無言的責備里, 布魯斯不由側過頭去, 垂下眼睛，小聲嘀咕道：“我很抱歉，讓你擔心了，阿福?！?/br>
    “哦，您很擅長說這樣的話，是不是，布魯斯少爺？”阿爾弗雷德直起腰，把最后一根鑷子扔進手里托著的銀盤，發出清脆的一聲。老人從高向下望著布魯斯，輕聲說：“您明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個?！?/br>
    布魯斯抬起藍眼睛同他對視，“我不會死的。你放心，阿爾弗雷德?！?/br>
    “啊，”阿爾弗雷德深深嘆著氣，“我只怕您把死亡視為一種方便快捷的工具。事情不是這么算的，死亡本是這個世界上最公平的東西，我不怕死亡，我不怕你的死亡——布魯斯，你知道我會為你復仇，用我的獵//槍。我只怕你過于輕視它，總有一天，死亡會找上門來追債，你逃過的每一枚銀幣，都有它的價錢?！?/br>
    布魯斯眨了眨眼睛，小聲說：“我知道，阿爾弗雷德?！?/br>
    阿爾弗雷德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用那種“你最好是真的知道”的眼神。老人重新起了話題，放過了布魯斯。他整了整雪白的管家手套，輕描淡寫地說：“也許您已經想起床了？我仿佛聽過有人說，點名這座宅院里的老管家拿松餅出來款待客人？”

    布魯斯不由得也笑了起來，他用手肘撐起自己的上半身靠在床上，“我那份要煎得熟一點，阿爾弗雷德，今天不吃咸口，給我淋上點楓糖漿好嗎？”

    阿爾弗雷德嚴厲地看他一眼，但眼神里含著笑?！澳敲茨鷳撎崆耙巹澓媒袢盏倪\動量，雖然照我來說，偶爾吃一次甜品沒什么大不了的……”他一邊說，一邊轉身走向臥房門口，推開了門。

    管家的聲音漸漸遠去了。

    布魯斯在床上最后又攤了五分鐘。他放空自己的大腦，但最終還是爬起來面對現實。他套上晨袍，站在盥洗室里一頭把腦袋扎進水里，強行清醒三十秒。隔著水面，外界傳來的聲音朦朧成一種模糊的咕噥，就是像貓科生物從喉嚨深處發出的那種咕噥聲，那聽起來有一點叫人愉悅。這么點時間遠遠達不到蝙蝠俠的水里憋氣上限，但輕微的窒息感使他感到放松。掐著時間，布魯斯從水里抬起了臉。